充满午後寧靜陽光的房间

读C.Planitia的新作，簡樸或繁複 - 被拼合的自己，通篇是有趣的感悟，但被倒数第二句击中——“這個房間永遠都將充滿午後寧靜的陽光”。

一篇文章，一部小说，往往会有一句话特别打动人，令人过目不忘。当然，什么句子会特别打动人是不一定的。不同的人因教育、经历、脾性、趣味的不同，会被不同的句子打动。

我被 “充滿午後寧靜陽光的房间” 的句子打动则是因为我也喜爱因简朴简单而空旷的房间，喜欢在这样的房间里享受午后宁静的阳光。

不用说，这样的房间最好是卧房，可以躺在床上一边享受着令人喜悦的午后阳光，一边轻松愉快地读书，做白日梦，或安然入睡，然后在阳光下或在夜色中醒来，一时不知是早晨还是晚上，不知梦里身是客。

谢天谢地，我有一间这样的卧房，足够简单简朴（除了一张大床和两个床头柜，只有两个最简朴的小书架），足够宽敞（至少可以容纳八对人在其中跳舞而且还不会太拥挤），足够阳光（因为两面四个窗户一面朝西南，一面朝西北，冬天夏天都有足够的午后阳光）。

然而，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尽管在这样的卧房里可以俯视前院宽敞的草地和远处的大树，还可以瞭望后院时常有狐狸和鹿徜徉的树林，但还是梦想有一天能在一个充满午后阳光的卧房里欣赏海景。

这样的梦想在去年秋天终于实现——有本文题图的照片为证。

那是北卡罗莱纳州一所海边民居中的卧房。我和太太到那里度假，小住一个星期。尽管照片中的卧房里还没有太多的下午阳光直射进去，但海湾水面反射的阳光足够强烈，足够充溢、充满那间卧房。

查那天的日记，早上还是阴天。

***

2021-10-13 星期三  阴 晴

清早。依然是阴天。

乌鸦在树上呱噪。还有一种叫不上名字来的鸣禽发出短促高声的鸣叫，音量比乌鸦的小得多。

水面上不时跳出鱼来，半尺长，一尺长的鱼。鱼出水和溅落的水声出奇地响亮。

无风，但水面依然有细微的波浪。应当是不知哪里、什么时候驶过的快艇激起的水波痕迹。

吃过自己做的简单的早饭，给房东太太和先生发短信表示感谢，提出询问：

Good morning, Alex and John. Thanks for the excellent room. We slept very well. The bed is comfortable. We don’t need linen change or room cleaning. Let’s conserve fresh water. Meanwhile we wonder how to use kayaks and where the paddles are . 

早上好，阿莱克斯和约翰。谢谢这么美好的房间。我们睡得很好。床很舒服。我们的床单被单不需要更换，房间也不需要清理打扫。我们保存淡水资源吧。还有，我们不知怎样用皮艇，划桨在哪里。

下楼，到水边去。水清澈见底。水边地面上，石头上长满牡蛎。一寸宽，三四寸长的牡蛎。

小螃蟹，大拇指肚大的，小拇指肚大的，在水边碎石上，草丛中迅速爬行，沙沙有声。细微的声音，若有若无，像是梦中的声响。

看着摆放在水边的皮艇，不知怎么把它弄下水去。再给女房东阿莱克斯打电话。她立即接听了电话，说：

I’m reading your text message. Did you have a good rest? Was the air conditioning cool enough? Great. You can use the kayaks anytime. Please wait a few minutes. I’m calling John. If he can’t come, I will come down and help you. Well, he‘s coming. Wait five minutes. 

我正在看你们发的短信呐。休息得好吧？昨天晚上空调足够凉吧？太好了。皮艇随时都可以划呐。你们先等一下，我来叫约翰。他要是来不了，我就来帮你们。啊，他正在回来。你们再等五分钟。

跟她说：不着急，慢慢来；我们正在水边欣赏风景，很舒服，很享受。

约翰开着小卡车过来了。先前没见过他，但这时候在这里出现的肯定就是他了。一位大约六十来岁的胖胖的白人先生，白色络腮胡。...

***

日记的另一个片那段是在紧贴海湾的充满午后阳光的卧房里享受好时光的记录：

早上的阴云逐渐散开。天晴了。蓝天出现了，虽然还有云。

（转过了沙滩海滨）在灿烂的阳光中返回住处，蓝天更多了。阴云彻底消散，剩下的云都是白云。天高云淡的云。

躺在舒适的床上，倚靠着床头，看窗外波光粼粼的海湾，蓝天，白云，绿树。好惬意。

拿起电脑，写一会儿日记。然后小憩。

小憩之后太阳西斜，再出去划皮艇。

这一次和孩子妈妈完全是自己来，把船抬到岸边，推下水，但一头搁浅在岸上，人上船，再用划桨把船撑入水中。一切很顺利。

把船放进水里的时候，一群鱼在船头不远处起跳，落下，哗啦啦一阵响声。好像是受了惊吓，也好象是抗议。这里的鱼很有意思，好像是在水里呆得有些不耐烦。

划到开阔的水面，太阳即将坠落。

天空片片红云，水面上，清凉的风畅通无阻。灰色的半圆的月亮高高的悬在天上。

天色暗下来，岸上的人家灯光亮起来。天空中还有红云。远处水上有快艇驶来，冲着这边的时候可以看到红灯。从这边前方通过的时候就可以看到绿灯。

在夜色中返回。这是第二次在夜色中划皮艇。上一次是三年前在佛罗里达州最南端的基韦斯特（Key West），在海明威故居附近。

大雁在夜色中飞来，一大群，一边飞行一边呱呱叫，看不清多少只，在海湾尽头不远处哗哗降落在水面上。看不到它们落在哪里，只是能听到它们叫声。

***

喜欢干净、整洁、空旷的房间。于是竭力将自己呆的时间最长的房间即卧房保持整洁和空旷。

但每次看到电影中的日本人的房间，总是对房间整洁和空旷心生疑窦——难道日本人没有杂物嘛？他们的杂物都藏到哪里去了呢？他们装杂物的空间在哪里呢？

我相信我这种想法并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人之常情，是合情合理的问题。我自家的杂物是放到别的房间，或堆到车库里。美国人家的车库大部分是杂物堆放间。

在杂物堆放空间的问题之后，还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这就是，为了整洁，把杂物堆放到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会不会到了需要用的时候找不到？

由这些问题可以得出的一个结论是：简朴常常是要以繁复为代价的。居家过日子，简朴和繁复的总和大概是一个常数，此处的简朴要以彼处的繁复为代价。

我家的杂物堆放在车库里。Alex和John家的杂物堆放在水边放船下水的斜坡旁边的仓库里。由此我家有了干净、整洁、空旷的卧房，Alex和John夫妇家有了干净、整洁、空旷的客房。

简朴的追求大都是一个管理（management）的问题。

而且，常常也可能是生活水平和经济能力的问题，至少在西方发达国家是这样。

在那些国家，能过简单质朴生活的人都是有经济实力的人，可以按时起床睡觉，按时吃饭，吃自己做的有新鲜蔬菜、油脂不高的饭而不是吃高糖高脂肪的加工食品。

经济实力不济的人家只能是家里杂物堆积，吃加工食品，因为价格低廉，做起来省时间（时间就是金钱），要起早贪黑地工作，不能按时起床睡觉，按时吃饭。所以穷人有肥胖症的人更多。

由C.Planitia的文章说到充滿午後寧靜陽光的房间，再说到简朴和繁复，又说到这里。我相信C.Planitia文章的真确性（validity）不会受我的言说的损害，因为我们说的是现实生活的不同的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