倖存者專欄｜復元故事 — 走下去

9 月 2 日

「會說話的熔爐，沒有愛的房思琪……」這是我為我的故事取的名字。

本文涉及談論性暴力議題，恐造成閱讀者替代性創傷，請斟酌自身狀況評估是否繼續閱覽。

「會說話的熔爐，沒有愛的房思琪……」這是我為我的故事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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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7.04 21:30 惡夢鈴聲響起，在一間小補習班。那天特別奇怪，櫃檯半個老師都沒有，平常會留下來唸書的學弟妹，那天也都提早回家，整個補習班只剩我跟「他」（現在已經不配稱「他」為老師了）。我留下來問問題，一開始我們面對面坐，一陣子過後，他要求我坐在他旁邊，看得比較清楚。一開始我說不用，我已經習慣看反的數字了，但他不停邀約，我說不過他，就答應了，沒想到……這是一切惡夢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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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伸手摟我肩膀，原本我以為是鼓勵的擁抱，但……不是。他的手慢慢往下到了我的胸部。我覺得有點奇怪，但心想他是不是不小心的，就沒發聲了。然後他突然要求要去裡面一點的教室，我當下沒想太多就跟去了（現在覺得自己當初在笨什麼），然而卻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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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句話進到我耳中：「今天的事妳敢說出去，我就『殺』了妳！」當下我傻了，而他的手伸進我的內衣不停摸我，我覺得好噁心、好不舒服，我想大喊，但我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而且就算大喊也沒人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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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又要求我到一間沒有對外窗的密閉小教室（我真的是多笨），他又更進一步了，他伸手進我的內褲摸我下體，我想跑，但一個15歲的小女生力氣哪裡抵得過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成年男子，然後他把我抱到他腿上，我很明顯感受到他勃起，我已經不知道我在幹什麼，然後他不斷親吻著我全身，我不停的想躲，我還記得他說：「怎樣，不行喔！妳害羞嗎？」，我努力想逃，但我敵不過他，我就像個空殼屍體，任由他擺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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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回家，我什麼也沒說，進了房間關了門，我躲在被窩嘶吼著無聲，因為我害怕家人聽到，於是我在淚水中睡著，但半夜大概三點左右我醒了，我到陽台聽歌。但明明聽著嗨歌，我的眼淚卻不停的流下來，快天亮的時候再回被窩擦乾眼淚，假裝若無其事的明天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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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特招（考高中）剩下一個禮拜，這個禮拜的每一天，我都躲在被窩裡哭到睡著，然後半夜在陽台邊聽歌邊哭，而我爸媽完全不知情。書也唸不下去，差一點沒去考試，但在這之前，出差的社會老師回來了。一天英文課下課，她進來找英文老師，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其他老師都以為我只是要考試了壓力大）她覺得我怪怪的，當天晚上她傳訊息問我，繞了一大圈，她問：「最近學弟妹有說他最近上課比較常講黃色笑話，跟這個有關嗎？」整件事才東窗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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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跟她見面，我才脫口而出所有的一切，說的時候哭得很慘，淚水像止不住的水閥。之後被通報社會局，去了醫院驗傷，去了警察局做筆錄，社會局的人跟我談完以後，說因為我未成年，所以必須由我的法定監護人帶我回去，我糾結了很久，才勉強讓他們通知我爸。我爸一句話也沒有跟我說，而我媽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但他們都避而不談，好像這件事沒發生一樣。

另一個創傷，來自警察一句話：「連比妳小的妹妹都說的比妳
好！」我當下很錯愕，連話都說不好。還有一個創傷，來自我被轉介的馬偕心理師，那時候心理師叫我選卡片（現在學到才知道是一種投射測驗），我不知道要選哪張，猶豫了很久才看喜歡的配色，勉強選了幾張，但心理師竟然當著我的面說：「妳很敷衍！」之後我就沒有繼續心理治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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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不抱任何期待還是勉強出門去考了試，不過意外的還可以。然後突然有一天下了公車，在回家的巷口，我媽突然跟我說：「明天開庭！」我當時嚇傻了，我拼了命的狂奔，那天我沒有回家，因為我害怕出庭，我害怕再見到他，於是這件事猶如潘朵拉的盒子，藏在我的內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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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高一剛開學沒多久的公⺠課，老師播了一部影片，關於男性被性騷擾，當事人去了警局報案，但沒有人相信他。忘記是看到一半還是有撐到下課，我衝去走廊，淚水像水龍頭一樣不停滑落，因為覺得跟自己很像，補習班沒有監視器，當天除了他跟我以外沒有其他人，去驗傷也是兩三天的事，證據也沒了，只有我的口供，但無憑無據，我才跟公⺠老師說這件事，也謝謝公⺠老師的支持，我才能完成高中三年的學業，也考上我的第一志願，事情暫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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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原來還在繼續，一直到了2019年8月19日開始，我做了一整個禮拜事件重演的夢，我總是在半夜中被嚇醒，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睡過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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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2020年1月3號，我才在教會姊姊的陪伴下，第一次到了身心科診所。一開始我很抗拒，直到教會姊姊用手機打了一段字給我：「妳不是想要幫助人，那妳得先幫助妳自己啊！」看完我哭了一下，才帶著忐忑的心，打開診間的門，開啟人生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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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03 泛焦慮症確診
2020.08.08 重鬱症確診
2021.08.12 慢性創傷壓力症候群確診
藥一顆一顆的加，但我卻還是被情緒淹沒，躺著不想做任何事、不敢出門、沒來由的難過卻哭不出來、話越講越少、連呼吸都是奢侈，診所的醫師說我已經是她開過最重安眠藥的病人了，但我還是睡不好，那時候還一邊實習，真的快炸裂，還好第一站在臺大精神，有很多很棒的老師的幫助，不然我應該會就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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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師的建議下，我開始在臺大就診，前一兩個月我醫院診所兩邊跑，然後同時又在林口⻑庚實習第二站，總得趕車去回診，也把難得的假都請完了，也謝謝系上老師有先帶我去林口⻑庚認識環境跟老師，討論我的實習計畫，我才勉強撐完第二站。然而第三站臺大生理，第三個禮拜的禮拜五下午五點整，一個我很怕，也不怎麼跟我互動的老師，一次退回改派三份病歷，但一個已經出院，我要怎麼補資料，另外兩個我已經改過了，但不知道為
什麼老師那邊看到的是舊的，那時候我還有在另一家診所做rTMS，實習把一個禮拜的假請了在家調適。一天做完治療，我跟我另一個導師說我想回去試試看，但回去的那天，我又發作了，下午一個個案都是做兩個活動後 on上monark*，但在第一個活動的時候，我胸口開始有點不舒服，好不容易撐到把個案on上monark，我才衝回辦公室。我蹲在牆邊，胸悶、心悸、喘不過氣，當時好多好同學都想辦法想讓我轉移注意力，但我只能蹲在那，動
也動不了，隔天父母跟老師開會，決定讓我先休學，我也提早離開這場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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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實習的日子，我整天躺在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是醒的，什麼時候是睡的，像個喪屍一樣，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之後情況越來越糟，陸陸續續住了8次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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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住院前，我不知道怎麼問到的，我收到法院的來函（那次住院有做電痙攣治療，所以有點記憶斷片,前後一兩個月的記憶直接斷片），然後才在裡面看到「強制猥褻」的字詞，但因為加害人全盤否認，加上我又沒出庭指認，所以最後以不起訴處分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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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又生氣又難過，雖然很多人跟我說過不是我的錯，但我還是會氣自己，氣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叫不跑，氣自己為什麼不敢出庭，氣自己為什麼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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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到底憑什麼，至今已經跟重鬱症、慢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打架快4年，憑什麼我那麼痛苦，你卻可以逍遙法外，我不知道你現在在哪、過得怎樣，我只希望不要有下一個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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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還是在，心臟還在跳動，而我，還會努力，繼續走下去……

*註：職能治療項目，主要訓練上肢肌耐力

作者介紹

我是Z，今年26歲，喜歡跑步、畫畫，21歲的時候發病，從此我的世界變得好不一樣……經歷了一番掙扎，我達到了其中一個夢想，我成為了治療師，以全人的觀點去看待個案，儘可能讓他們的生活少一點不方便，調適他們的心態，讓他們接受目前的狀態，積極復健，讓身心都處在健康的狀態。
我沒有後悔過，我很喜歡當治療師，看著個案進步，我覺得很開心，我也享受和個案一起努力達到目標的過程，讓我覺得我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

倖存者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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