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维辛的摄影师

子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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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的人只想到吃”。

正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加上坏运气,永远改变了威廉·布拉塞的人生轨迹。也正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加上好运气,威廉·布拉塞在数次“跳槽”后,终于成功获得一份相对安稳的“工作”:第26号营区鉴定科的摄影师。这就是他在奥斯维辛度过的五年。

作为“技能犯”,摄影师的“工作”为布拉塞带来一定的特权,使他免于被随意殴打,获得更多食物和其他物资,也不用再去做重体力活。同时,布拉塞也凭着自己过硬的摄影技能,成为许多不为外界所知的残暴罪行的见证人。

如果说摄影师还是相对无害的“工作”,那么许多其他“技能犯”就无缘保持这份纯净。他们既是受害者,也被迫成为加害者。例如犹太裔“犯人医生”马克西米利安·萨缪尔博士,如果他不亲手摘除用于实验的犹太少女的子宫,非但不能拯救这些犹太少女,而且连他自己都可能成为虐杀的对象。在奥斯维辛,任何让纳粹甚至卡波不十分满意的言行都可能招致死亡。正是对随时可能突然降临的死亡的恐惧,使布拉塞无法将镜头从坏疽性口炎患者的伤口上移开。不加害,就被害,别无选择。

不加害,就被害,别无选择?那些被称为卡波的犯人看守常常以辱骂殴打其他犯人为乐,但其实他们并不是非要这么做不可。奥斯维辛也有态度和善的卡波,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其他“技能犯”在被迫害人之余,也往往利用自己的特权助人,例如把自己得到的额外物资分给他人。布拉塞就利用凭自己过硬的摄影技术赚来的纳粹对他的友善态度,请求不要让他的三名熟人死得太痛苦,即使这已经让他担心受怕了很久。

即使是在别无选择之中,也有选择的余地,一切全凭个人的良知。那些主动选择打骂残杀犯人的卡波,那些上班扮演恶魔下班扮演好人的纳粹,他们主动选择了作恶。讽刺的是,在后来的审判中,许多纳粹表示自己并没有错,他们不过是在执行命令而已。

获救之后,集中营中挥之不去的记忆迫使布拉塞放弃重拾旧业的梦想。但是他并不憎恨德国人。他用他的整个余生传递着这样一个信念:只有一代代牢记历史,牢记过去的罪孽,才能避免同样的恶行重演。

“饥饿的人只想到吃”。如果历史被篡改,良知被遮蔽,那么大规模的恶就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奥斯维辛的摄影师:威廉·布拉塞的生活纪实
[德]莱纳·恩格尔曼/祁沁雯/新星出版社/2018-7

子扉我 2018年夏 申城西楼

原载上海季风书园微信2018年8月14日,发表时有改动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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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扉我编辑,不自由撰稿人。东中国正常大学博士肄业,前密歇根大学政治学系访问学者,前季风人文讲堂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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