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0110

我读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

10.约束与自由

第三章的标题“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这应该是我们很熟悉的话题。不过，我们的观点可能与哈耶克天差地别，正正相反。

哈耶克为本章安排的题语是取自埃利·阿列维（Élie Halévy）的一句话：社会主义者信仰两种截然不同甚至也许是相互矛盾的东西：自由和组织。

埃利·阿列维（（1870年—1937年）是法国伟大的自由派历史学家，上述的句子出自他的关于社会主义和战争的论文集《暴君时代》（Era of Tyrannies）。

本章中，哈耶克首先澄清争论时人们口中的社会主义概念本身。社会主义的终极目标和理想是：社会正义，更大程度上的平等与安全保障；而达到这些目标的方法是：废除私有企业，废除生产资料私有制，创造一种“计划经济”体制。

哈耶克说，实际上，许多人自称为社会主义者，然而他们关心的只是理想，他们热烈地信仰社会主义的终极目标，但他们既不关心也不理解这些目标何以才能实现，他们确信的仅仅是这些目标一定会实现，无论其代价如何。对于所有那些在实践社会主义的人来说，那不仅是一个目标，而且现代社会主义所特有的方法与目标本身同样重要。

我相信，社会主义者提出的那份理想，全体普通民众都会赞同，且热切期盼能早日实现。但哈耶克认为，许多人在充分认识到社会主义者所倡导的方法会危害社会的其它价值之后，就会反对社会主义。反对者并非反对那美好的理想，而是反对社会主义者实现理想所采用的方法。因此，通常讨论中所说的社会主义是指其方法而不是其目标，不能将反社会主义的人看作都反对社会正义、人人平等和经济繁荣等等人类为之奋斗的目标。

哈耶克又进一步就社会主义的计划进行澄清：社会主义是一种集体主义，是强调应用“计划经济”的集体主义。实际上，每一个人，只要不是彻底的宿命论者，都是一个计划者，每一个政治行为都是有计划的行为，通常只有好的和坏的、聪明而有远见和愚蠢而短视的计划之分。各派社会主义者所说的“计划”，是为了合理地利用资源，必须根据某些有意识构造的“蓝图”对我们的一切活动加以集中的管理和组织，而不是自由主义者认为的，最充分地发挥每个人的知识和创造力，还尽可能地运用竞争力量作为协调人类各种努力的工具，使他们能成功地做出好的计划、好的结果。总之，自由主义者认为，好方法是要能创造出有效的竞争来，而为了竞争能有益地运行，需要一套精心设计的法律框架。

哈耶克认为，左翼和右翼的社会主义虽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观点，就是对竞争的共同敌视，并共同希望用一种指导型的经济来代替它。哈耶克所批评的计划，正是这种反对竞争的计划——用以代替竞争的计划。

从这一章看，哈耶克特别澄清他反对的是社会主义的方法而非目标。社会主义是一种集体主义，强调集中的管理和组织，采用反对竞争的计划经济。但这些又好像与标题以及题语似乎相关性不大啊。殷海光译本将第三章的标题改为“管制计划与自由计划”，也许更贴近其内容。

题语中说社会主义者信仰“自由和组织”，这确实是社会主义者原本所信仰的，尤其是自由。马克思恩格斯的自由理念在《共产党宣言》中集中表现为一句话：“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这句话极具深远的意义。但我们所熟悉的社会主义却与此有很大的不同。我们今天所知的现实中的社会主义信仰中不再有自由，更多的是服从组织，即使有也只为了吸引向往自由的人们而有意留下一个虚假的口号，又或者是我们的社会主义还只是初级阶段，还顾不上给人民自由吧？总之，在我的印象里，自由是一种相当奢侈的消费品，在我们的社会里，还属于高级干部的“特供”，普通人是得不到的。

至于“组织”，确实是社会主义最为重要的基础部分，有许多影射性文章都用“组织”来代指极权政权及其专制工具。关于社会主义的组织，还是让为哈耶克提供题语的阿列维自己去解释一遍他的说法为好。

可以查到，阿列维在论文集《暴君时代》里包含他1929年的一篇演讲稿。在那个演讲中，阿列维认为，世界大战增强了国家对个人活动的控制，为事实上的社会主义开辟了道路。他将社会主义视为取代革命所摧毁的约束而产生的新的约束组织：

	（1）在经济领域，将所有生产，分配和交换手段大规模国有化；同时，各国政府呼吁工会领导人支持执行这项政策。因此，国家社会主义与集团主义和“社团主义”要素相结合。
	（2）在知识领域，“思想的国有化”有两种不同的形式，一种是负面的，也就是说，压制了所有被认为与国家利益相反的意见表达；而另一种是积极的。我将积极方面称为“热情的组织”。
	整个战后社会主义的产生更多源于这个战时组织，而不仅是马克思主义。它向因厌恶和仇恨战争而被吸引来的人们提供的政策，是在和平时期继续维持战时组织。这是战后社会主义的悖论。

阿列维的话不是那么好彻底弄懂，但我觉得，也许他说的有几分正确。他口中的战后，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我们知道，在一战后期，诞生了苏维埃俄国；在二战之后，又诞生了多个社会主义国家。这似乎正与“世界大战增强了国家对个人活动的控制”相对应。但我觉得，也许更加贴切的是，战争期间诞生出强有力的组织机构及其领袖，这个具有极强的动员能力的组织导致集体主义的强势，社会主义国家的诞生正是其后果。

不过，我更认为，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诞生都与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的强势和野心分不开。强大的苏联，在二战后极力扩张其势力，将一大批原本并非要走向社会主义的国家纳入其势力范围，这些国家在其强迫或诱导下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实际上，我们这一代人所知的社会主义国家的诞生，只有苏联是原生的，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并非原生，而是被强势嫁接而来的。当然，哈耶克、阿列维等西方经济学家、历史学家所说的社会主义并非我们现今理解的那么狭窄，还应包括当年的德国、意大利等其他极权国家。

总之，社会主义是一种集体主义，强调应用“计划经济”的集体主义，一个严密和强势的组织是必不可少的。反过来说，强势组织的存在，必然不允许自由泛滥，强调计划性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别人家情况如何不去评论，我只记得，我们的小家庭处于“社会主义”阶段时，家里“领导”也是特别强调集体目标和计划性，由于目标具有强大的凝聚力，我们心甘情愿地一致行动，为了目标奋斗。这说明什么？说明对于尚处于应付温饱及寻求发展阶段的人们来说，首先要解决衣食住行等基本问题，集中力量办大事，之后才会考虑去追求自由。后来，我们买房、买车、送孩子留学，再后来，就退休了。我们终于摆脱约束，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