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

"Are you telling me to persevere?"

"Why not?"

"But what you asked me to insist on is what I don't like."

"You're not qualified to talk about whether you like it or not, and you won't be able to pay your rent next month."

※ ※

山里的日子并沒有那么悠閑。

如果一個人生活，離開社會，那就會獨自面對大自然。

我們將和蟲豸鳥獸一起經歷。

所以，我想了想，還是沒有真正切斷所有聯系。

剩下的錢并不夠，修理了一下小屋，還沒有完工，就已經沒錢請工人了。

帶來的書，倒是沒有讀完，因為每天只想好好睡一覺。

最開始對于蟲子的恐懼，對于有沒有野獸的擔心，都在疲憊中，慢慢成為一件次要的事。

我知道，這種疲憊，要比從前上班更累。這樣的心情持續很久，直到有一天，我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回到山下的世界。我才忽然開始審視自己。我其實是在按照看到的，想象的生活，在整理自己的生活。就像一個園丁，從未到過巴黎，卻會把眼前的矮樹叢修剪出鐵塔的模樣。他不會明白巴黎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城市，正如他認為這模仿來的鐵塔很美。

在旁邊水潭里，慢慢洗了一個澡，水不冰，但也沒有那么舒服。我躺在那片大青石上，讓身體慢慢晾干。蟲子爬過來，然后翻閱我的身體。一只鳥兒撲棱棱飛入旁邊的樹叢，看不出是什么樣子，但卻過一會兒就叫上一聲。我在月亮升上天空之前就睡著了，然后再醒來已是將要黎明的第二天。但天色仍然是黑的，反而那眼前的水潭變得亮起來。我沒有更多害怕，只是覺得有一點冷，于是摸索著穿好衣服，便站起來。

慢慢往小屋走的路上，天也開始亮起來，風有一些冷，可還不算太糟。

鳥鳴聲不絕于耳，似乎比山下的人群，更加喧鬧。我心里這樣想，反而忘記了本該已下的決心。屋子里收拾好的行李，整齊地靠在墻邊，灶里已經沒有火星了。我看著四周的山和樹，有一種莫名的沖動，覺得自己竟然是愛這個世界的。我不光愛這片山林，也愛著那被我主動遺忘的城市。

有一架飛機無聲地在高空飛過。

我坐在水缸邊，舀一盆水，開始洗漱刷牙。牙膏也快沒了。我慢慢擠著，讓那本來七扭八歪的形狀，越發扁而薄。

雖然肚子有些餓，可身體的疲憊卻消失了，只剩下一些疼痛，仍在提醒自己，這些天的那些勞作和焦慮。

遠方還有人值得想念，我的腦海里開始出現幾張熟悉的臉。

名字似乎忘記了，可我在心中卻一問一答地有著某種錯覺。就坐在旁邊懸崖上，峽谷深邃，綠色叢莽。我試著大喊了一聲，聲音卻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我笑了笑，轉過頭，覺得不好意思。然后就又好笑起來，我不好意思給誰看的。

過去一點點隨著日光消融，未來卻不再縈懷于心頭。

我知道一切發生的事情，并不是某種愚蠢，而只是自己在這時，本該如此的情緒。我的所有，便是我的擁有，不分好壞，也沒有先后。也許將這些分別開來，才算是一種讓人要逃避的力量。如果我就這樣待著，也許都不用一間小屋，更不必想著有什么電。我只是需要喝水，水潭里是有的；我只需要睡覺；這山里并不需要太多保護；我只需要讓自己不餓，那就不需要儲存那么多食物；我也可能只是需要在活著的時候，感到一種輕松，那就不必在輕松的時候，非要用疲憊來保護輕松。

就像那場對話，讓每個人都難過，卻又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傷害誰。

也許所有的堅持，都只是一種非要如此的執念。可對于一只鳥兒來說，它所追尋的，不是今天要去哪兒覓食，而是食物在哪里，就去哪里。一條水流，跌跌撞撞，時而匯集，時而奔涌，可無論如何，它總會在山谷間找到出路，在江河里找到寄托，在那片現在看不見，卻終究會停留那里永遠休憩的大海中，得到真正的安寧。

我試圖這樣想，然后就發現這樣想，也是一種執念。

我從此不再躲避任何人，但卻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清靜。

似乎是秋山的樹，葉子簌簌而落，沒有人催促，也不會受到指責。這不是一種修行的變化，只是生命內，自然而然，始終不會消失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