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成為知識共同體,何以(不)可能?
(原文刊於筆者的 Medium 《虛妄與卑劣的圖書館》。)
近來有兩件事情縈繞在心,一是遇見很多無法在信仰群體落腳的基督徒,其二就是如何推動基督徒閱讀。第一百零四期的《字花》恰巧以「讀書會」為主題,拜讀完其中勞緯洛的〈「知識共同體」何以可能?〉,實在千頭萬緒,必須好好整理一下。
教會成為知識共同體的不可能性
筆者嘗試將勞筆下的「知識共同體」(epistemic community)的特性重新包裝成數個(他用上的)關鍵詞:「信徒皆祭司」、「聖徒相通」、「分享一個身體」;「死亡」及「孤獨」。前三個關鍵詞明顯根植於基督宗教,而勞使用這三個意象來表明民間社會概念上是自由的、開放的,能夠理性地和共和地交往己見。「死亡」是「知識共同體」的邊界,語出巴塔耶「共同的生命必然維持在死亡的高度」,死者為他者,就是「一切不在場者、不能恢復者與不能答應者」,共同體透過去死者展開「無盡的對話」以維持自身的存在。「孤獨」則指向個體的思維,它與意識形態和「蜂巢意識」(hivemind)產生辯證,從而使共同體成為可能。
「信徒皆祭司」、「聖徒相通」、「分享一個身體」在基督宗教內,既指向教會、同時亦指向信徒的團契。但何以教會不能成為知識的共同體,更披戴著反智的刻板印象?這或許要談到植根於眾教會之中的「道德治療自然神論」(moralistic therapeutic deism)。在這種教會或團契模式底下,「死亡」及「孤獨」被置換成「永生」與「契合」。與其持續不斷地與死亡(勞曰受傷、被囚、流亡或逝亡的他者)作出對話,「永生」就去除邊界,無視群體外的他者,自我陶醉在得救享永生的福樂之中。「契合」雖不至於產生自「蜂巢意識」,但他挾著「同樣的愛心,有同一的心思,相同的想法」(腓二2)來排拒任何不契合的意識:個體的思維必須以維護團契的永生作前提之下被容許,也就只剩圍爐和共情。
教會成為知識共同體的必然性
這又回到筆者近來的糾結:很多無法在信仰群體落腳的基督徒。他們無法落腳,許多時都是受不了教會的「文化」使然。真正直面「死亡」及「孤獨」的人,自然無法承受「永生」與「契合」;反之亦然,「永生」與「契合」的群體,容不下帶來「死亡」的「孤獨」行者。「死亡」及「孤獨」被置換成「永生」與「契合」,看似將負面轉為正面(陰魂不散的正向思維),卻消弭了群體,永生的團契最終必然步向死亡。
然而基督宗教本來就有另外對應「死亡」及「孤獨」的詞彙:「宣教」及「蒙召」。「宣教」讓教會持續不斷地與不接受基督宗教者對話,「蒙召」則指向信徒個人去辨識和回應上主殊別的呼召和差遣:他必須成為一個個體,因他被分別出來。誠然基督宗教是多元的,也不只有「道德治療自然神論」這種注定自我消亡的異常形態存在,即便他們成了主流,還是有人在中間甘心和蒙召成為死亡的孤獨祭司。某種忠於信仰的教會團契,實際上就具備一個知識共同體所有的元素,她同時擁抱著「信徒皆祭司」、「聖徒相通」、「分享一個身體」、「死亡」、「孤獨」這五個核心關鍵詞,只是共同體的成員,可能被流散到不同堂會、甚或被排抗在堂會之外。
讀書會有用嗎?
勞在文中指他自己致力於辦讀書會與寫作會等,企圖搶先於被極權意識滲透之前,嘗試聯合一班愛知識的香港人來建立起民間社會。在教會環境內似乎就是另一幅圖畫,某種意識形態(例如上文提及的「道德治療自然神論」)已經主宰了教會群體。輕言要更新、改變、扭轉其實並不容易。事實上香港社會也同時有多種轄制性的意識形態的存在(例如:資本主義),這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所以發現、建立和維持一個「民間社會」是極之重要,而教會群體何不也借鏡一下,透過讀書會聯合起信徒成為堂會以外的另類群體、「民間教會」?
當我們功利地詰問「讀書會有用嗎?」,筆者反而會問「除此之外,還有甚麼?」如果知識共同體的本質上反對圍爐和共情,那麼閱讀一本「他者之言」也許就是拖著我們進入死亡,激發我們內在孤獨的可行途徑。筆者還想到很多可以討論、相關的神學問題,但長路漫漫,就此擱筆,去想想如何辦下一個讀書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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