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看奧運的週末,我看了兩天 Fuji Rock 的實況轉播

馬世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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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雙日本野鳥協會的雨鞋和Helly Hansen的斗篷雨衣都收在櫥子裡,好幾年沒穿了......
此情此景,隔著螢幕還是十分令人激動......

大家都在看奧運的週末,我在家看了兩天日本富士搖滾音樂節(Fuji Rock)的實況轉播。影音品質非常好,螢幕裡伴隨演出的大雨、雲霧、烈陽和滿目翠綠,都是熟悉的記憶。若是搬出露營椅披上雨衣,一面喝啤酒一面看,時不時咬一口泡過冰水(模擬冰涼溪水)的小黃瓜,就更有感覺了(當然是沒有)。

剛來過台灣的神級鼓手 Yussef Dayes 率領大樂團登場,和奄美大島出身、彈三味線的女歌手城南海同台競飆,精采絕倫。民謠世家出身的文青歌手 Rufus Wainwright 儘管有了點年紀,面容不復往日俊美,看他在台上彈鋼琴唱起 Leonard Cohen 的歌,嗓音澄透嘹亮,一人就能征服全場(他是男同志,他兒子是自身精子和 Leonard Cohen 女兒 Lorca 捐卵的結合,看看這民謠皇族的血統!)。新生代英國女歌手 Raye 一身大將之風,唱得好極,新舊樂風都游刃有餘,很有 Amy Winehouses 和 Adele 接班人的氣勢。少年時的愛團 Jesus and Mary Chain 因為颱風不得不取消台北演出,隔著螢幕看了他們在 Fuji Rock 登台,聊慰心頭之恨。四十年來團員屢經更迭,只有主唱 Jim 和吉他手 William 這對兄弟是不變的核心。他們頭髮白了,皺紋多了,然而當熟悉的迷幻音牆炸開,Jim 開口歌唱,那聲音仍是年輕的。一路唱下來,像帶我們做了一場苦甜交織的夢。

The Yussef Dayes Experience ft. 城南海
Jesus and Mary Chain
Raye

首日壓陣的 The Killers 事隔二十年重回 Fuji Rock,當年還是 Red Marquee 舞台的新秀,如今已是音樂節最大舞台的頭牌巨星,底下擠滿五萬樂迷。一個小夥子舉著「Can I drum?」的牌子擠在最前排,主唱 Brandon 看到了,大方邀這個東京來的小子上台,替 For Reasons Unknown 打鼓──這小子打得還真不賴!全場歡聲雷動。原來這是重演六年前格拉斯哥演唱會的一幕──當時一位樂迷在底下舉著同樣的牌子,也被 Brandon 請上了台打鼓。這小子很有心機啊!

無可無不可,看看次日最終壓陣的 Noel Gallagher's High Flying Birds──天團 Oasis 的 Noel 和  Liam 兄弟吵架拆夥各自單飛,也已十五年矣。他們最後的世界巡演到過台北,我趕上了,當時已有憑弔青春的儀式感。如今他們我們又老了不少,我久沒關注他們動向,對這個團一無所知,他們的表現令我大為驚喜,沒有一首歌不好聽,樂團成員功底老辣不說,Noel 唱得非常好,能量強大,氣場平和。最後的 Oasis 金曲大連發:不插電版的 Live Forever、大合唱的 Don't Look Back in Anger,更把我們拽進激情與青春的時光隧道。底下十幾歲的青春妹子和中年的阿姨大叔一齊合唱一齊哭泣,太動人了。

想起初識 Oasis 是整整三十年前,我在左營當兵,逛鹽埕區外文書店買到剛創刊不久的英國搖滾雜誌 MOJO封面便是他們睥睨群倫的照片,標題大字「年度新團: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樂團」。我因此買了他們的首張專輯,成為粉絲,也當了 MOJO 十多年的長期訂戶。架上幾張他們的未授權地下實況錄音(bootleg)CD,還是九十年代中期在西門町「交叉線」唱片行買的,如今店家早已不存,bootleg CD 也成為懷舊物件了。2009 年我也曾用手機錄下 Oasis 台北場最後一首歌,同樣是 Don't Look Back in Anger,同樣是全場大合唱,歲月呀歲月。

2009 南港展覽館,這影片不是我錄的,但意思到了。

Fuji Rock 是許多台灣樂迷越洋朝聖的年度大事,我 2011、2016 兩次躬逢其盛,眼界大開,終生難忘──它辦在夏季的新潟苗場滑雪場,善用地形設置大小舞台,有森林,有小溪,還能坐纜車登高上山。會場到處都有賣吃喝的攤位,平均水準極高(我後來去了名聲不相上下的東京 Summer Sonic 音樂節,食物表現差遠了),名物包括現烤香魚串,和苗場王子飯店攤位賣的鵝肝丼與牛排丼!

夏日多雨,日夜溫差大,觀眾區草皮會變成深可沒踝的泥塘,照說十幾萬人的活動,這樣的天候環境該是負面因素,Fuji Rock的參與者卻總是興奮地迎接雨水:所有人都披上爭奇奪豔的雨帽和斗篷,會場瞬間成為巨大的雨衣時尚秀場。

2011 年初訪 Fuji Rock 擔任台灣演出團隊的隨行觀察員。那時不像現在已有上萬台灣樂迷的經驗累積,我不知道大雨的厲害,更不知道會場幅員之大,幸虧出發前在家對面五金雜貨舖買了雙工地雨鞋,帶了一副小朋友的折凳,這兩樣東西後來都變成救命法寶。五年後和妻報名 Fuji Rock 旅行團(旅行社看到箇中商機,開團為大家搞定機票車票和會場附近的民宿,功德無量),重訪故地,這次我是「老鳥」了──早早備好會場名物「日本野鳥協會」雨鞋、晴雨兩用寬檐帽、花樣很潮的斗篷雨衣、防水手機頸袋、望遠鏡,還有最重要的 Helinox 輕量摺疊露營椅,收起來可以塞進揹包,打開就是一張有靠背的椅子,舒服極了。

那次音樂節風和日麗,幾乎沒下雨,所有雨備兵器都無用武之地。好不容易總算落下幾滴,眾人開開心心披上五顏六色的雨衣,雨就停了。我算是可以體會在 Fuji Rock 期待雨水的心情啦。

每次和朋友描述Fuji Rock,我總說:那是一個「就算你一場演出都不看,也會玩得非常開心的音樂節」,好吃、好逛,從清晨到深夜都熱熱鬧鬧,不管走到哪裡都絕不無聊。試想,全世界還有哪個音樂節可以辦到這個程度?

我那雙日本野鳥協會的雨鞋和 Helly Hansen 的斗篷雨衣都收在櫥子裡,好幾年沒穿了。電視轉播看得心癢,或許是讓它們重新上陣、親臨現場的時候了?

(寫給《財訊》)

CC BY-NC-ND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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