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想像中,性侵倖存者是什麼樣子的呢?
前幾天聽了報導者《我被性侵,老師卻沉默......》這一集 Podcast,裡面有段提到,性侵倖存者在外人面前表現可能很「正常」,但正常的表象底下,也許是為了將注意力自過往傷害轉移到他處;在 Podcast 的言談中,《沉默》作者陳昭如提及一名仍是學生的倖存者,學生說她/他必須把心思放在努力學習、考好成績上,因此才不會想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但在外人(老師)面前,卻覺得成績優異的學生表現很「正常」,沒有「受害者」該有的模樣。
我總覺得「受害者」一詞會將受害的人放在一個相對軟弱或弱勢的位置,如果她/他沒有顯露出一副需要人家幫忙的脆弱模樣,似乎就不會被採信說詞;但自我第一次認知到自己被性侵的這幾年來,我想多數時間我仍能夠像一般人,完成日常及工作任務,與朋友正常交往、維持人際關係網絡等,只有在特定時候,因為某些我尚且不能完整辨識清楚的觸發因子,我才會喪失一般人認知的生活能力,整個人進入猛烈但疲軟的「生存模式」;很像是打電玩時遇到怪獸,隨著怪獸的輪廓愈加清晰,背景音樂的節奏開始跟著慢慢加速,遊戲角色也隨之變身,但是身上的 HP 值卻只剩 10%,整個人的狀態必須 ㄍㄧㄥ 起來。
如果成功打倒怪獸,那也許不是因為我的技術有多好,只是因為我猛然記起背包裏面還有一罐生命藥水罷了。對,在「生存模式」中,我真的會忘記我的包包裡其實還有一罐生命藥水(笑);然而更重要的是——怪獸只是怪獸,只是遊戲,而非當下正在發生的事。打倒怪獸只意味著——我記起我能夠從遊戲中登出,從受害現場登出,重回「倖存者」的現實身分。
對我來說,以上的描述,就是受害者與倖存者這兩個身分的游移過程,彼此之間是動態的,並非固定在某一狀態。
倖存一詞,正描繪著當事人用盡一切力氣想要活下來的景況;儘管在「生存模式」中的我看似喪失維生能力,比如一直哭、不吃東西、不睡覺或睡很久、排斥與任何人見面等,但這些卻是幫助我度過難關的保護機制;在意識無法觸及之處,身體正在與彷如無邊界的巨大哀傷「協商」。
一個遭遇創傷的人,(那些保護機制所顯現的是),她正在發揮一個人所需生存下來的潛能。 — 暖暖講座〈童年創傷與陪伴,如何走入生命的幽谷?〉
最近加入了 @暖暖 發起的倖存者社群,在加入之前我其實猶豫了很久,擔心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跟其他倖存者相處,但目前為止(我的情緒)都還挺穩定的呢,雖然我在社群裡很安靜,但在小組練習中,我第一次發現能夠在自我介紹中納入「我是倖存者」這句話的感覺真好,而當聽到對方以「我也是倖存者」回應時,更有一股力量自心底像篝火般緩緩上升,那是身分被接納的舒坦感,而這個前提也許是因為明白彼此共享同一身分的緣故;但儘管如此,因著我自己的身心狀態,在面對同樣是倖存者的人時,我會選擇更小心地去處理與性侵相關的話題,因為明白這對雙方可能是一種 Trigger 。
現在想想,也許起初我對於加入倖存者社群的這份「擔心」,其表象底下是否正反映著——無形中,我也對「倖存者」產生一種既定印象或標籤呢?我想像,也許這一群人會像我「發作」的時候一樣,不好相處、到處都是地雷、情緒起伏很大、易怒焦慮等等;但事實上,唯有當我真正接觸並與之交流後,才有機會彌平想像與現實之間的差距。
在此非常感謝暖暖提供這個支持社群與很多優質的講座(還有熱可可)!
想起之前曾有馬特市的市民問過我,這個寫作帳號是否只會發表跟性侵相關的文字(當然他並沒有問得這麼直接),記得我那時的回覆是:我並沒有打算將自己的寫作侷限在特定範疇,但想要寫什麼、能夠寫什麼,都受到當下的狀態所影響。儘管我的確為此猶豫及害怕過,因為擔心當寫作所觸及的範疇更多地與現實身分疊合時,是否會對我帶來「危險」呢?而這個社會並未準備好接納我們的現身;但是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我明白我是渴望讓更多人認識到性侵倖存者的「真實樣貌」的。所以,如果狀況許可,我會繼續寫下去的。
嗯,今天就到這裡。
那麼,對你而言,想像中的性侵「倖存者」是什麼樣子的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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