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224《史記》卷八〈高祖本紀〉10：牙不好，就挑軟柿子吃就好

2022 年 3 月 24 日

為什麼劉邦可以有本錢打不贏就換下一關？

──────────原文──────────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與俱攻秦軍，戰不利。還至栗，遇剛武侯，奪其軍，可四千餘人，并之。與魏將皇欣、魏申徒武蒲之軍并攻昌邑，昌邑未拔。西過高陽。酈食其（謂）［為］監門，曰：「諸將過此者多，吾視沛公大人長者。」乃求見說沛公。沛公方踞床，使兩女子洗足。酈生不拜，長揖，曰：「足下必欲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於是沛公起，攝衣謝之，延上坐。食其說沛公襲陳留，得秦積粟。乃以酈食其為廣野君，酈商為將，將陳留兵，與偕攻開封，開封未拔。西與秦將楊熊戰白馬，又戰曲遇東，大破之。楊熊走之滎陽，二世使使者斬以徇。南攻潁陽，屠之。因張良遂略韓地轘轅。

──────────翻譯──────────

接下進軍關中的命令後，沛公率兵西進，沒走多久就在碭郡的「昌邑縣」遇到彭越的軍隊，同為反秦勢力的他們，決定一起前去攻打秦軍。不過，接下來的戰事並不順利(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與俱攻秦軍，戰不利)。

於是，劉邦的軍隊撤回到碭郡的「栗縣」，這時正好遇到「剛武侯」，就把他的軍隊奪了過來，大約有四千人，併入了自己的軍隊(還至栗，遇剛武侯，奪其軍，可四千餘人，并之)。

接著，又與魏國將領「皇欣」與「申徒武蒲」的軍隊合力攻打昌邑縣，但仍舊沒有攻下(昌邑未拔)。沛公選擇繼續西進，經過河間郡的「高陽縣」。有個名叫酈食其【音同「義基」】的人負責看管城門，他說：

「各路將領經過此地的多了，我看只有沛公才是個德行高尚忠厚老實的人(諸將過此者多，吾視沛公大人長者)。」

於是酈食其決定前去求見，遊說沛公(乃求見說沛公)。

這時，沛公正叉開兩腿坐在床上，讓兩個女子給他洗腳(沛公方踞床，使兩女子洗足)。酈食其並沒有對劉邦行拜禮，只是略微俯身作了個長揖(酈生不拜，長揖)後，對劉邦說：

「你如果真要誅滅無道的秦朝，就不應該兩腿叉坐地接見長者(足下必欲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

於是沛公站起身來，整理衣服，向他道歉(攝衣謝之)，並把他請到上座(延上坐)。酈食其勸說沛公去襲擊碭郡的「陳留縣」，才能取得秦軍儲存的糧食(食其說沛公襲陳留，得秦積粟)。沛公封酈食其為「廣野君」，並任命他的弟弟「酈商」為將軍，統率「陳留縣」的軍隊，與沛公一起攻打碭郡的「啟封縣」，但並沒有攻下(與偕攻開封，開封未拔)。接著又繼續向西，與秦將「楊熊」在東郡的「白馬縣」打了一仗(西與秦將楊熊戰白馬)，又在三川郡的中牟縣「曲遇聚落」的東面打了一仗，大破秦軍(又戰曲遇東，大破之)。秦將楊熊逃往三川郡的「滎陽縣」，秦二世皇帝派使者將他斬首示眾(二世使使者斬以徇)。沛公又向南攻打潁川郡的「潁陽縣」，並進行了屠城(南攻潁陽，屠之)。通過張良的關係，佔領了韓國的「轘【音同環】轅關」地區(因張良遂略韓地轘轅)。

─────────解說與心得─────────

從這整段敘述來看，劉邦的西行任務其實並不容易。畢竟，越靠近秦國首都，就會有更多精銳等著劉邦。也難怪當初大夥都不想接下這個燙手的山芋。也因此，這段略為凌亂的紀錄中，劉邦沿路雖然也攻打了不少縣城，但卻幾乎沒有打過什麼勝仗。

話雖如此，劉邦似乎也沒有特別在意，每每打不下這座縣城，他就會改去攻打下個縣城。

然而，所謂的「三軍未發，糧草先行」，如果劉邦的戰略目標是「打不贏就換下一個」，勢必會遇到糧草不足的狀況。但為何劉邦敢定下如此「佛系」的戰略目標呢？

我想，劉邦或許一開始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因為真的打不贏，才改去攻打下個縣城。但是，當劉邦獲得酈食其所提供的重要情報，也就是得知秦朝的儲糧位於「陳留縣」之後，當他搶得這些糧草，就有本錢去貫徹他的西行計畫：打不贏就換下一個，直到遇到打贏的為止。

換言之，相較於項羽消耗大量戰力下的百戰百勝，劉邦雖然總是挑軟的柿子來吃，終究有完成一定的進度。甚至，最後仍可以遇到較弱的秦國軍隊，進而贏得幾場勝利呢！

另外，這段紀錄中有兩點讓我感到挺有趣的地方：

其一，是劉邦「遇剛武侯，奪其軍，可四千餘人，并之」。雖然始終查不到「剛武侯」的任何資料，但從司馬遷的用字來看，這個剛武侯應該與劉邦是相同陣營的人。劉邦到底用什麼方法「奪」人軍隊？司馬遷並沒有為我們留下紀錄，但從這寥寥數字中，我們仍可以感受到劉邦「寬大長者」外的另一種面貌。其次，則是劉邦對酈食其的態度轉變。從一開始躺在床上接見酈食其，到後來被訓斥之後的端身正坐來看，劉邦雖然沒有高貴的出身，但至少他有顆願意改變並虛心納諫的心。

透過司馬遷的紀錄，我們看到了劉邦的各種面相：他既是大夥眼中的寬大長者，但他也會趁機奪人軍隊，他好酒好色，但也知道何時該從諫如流。這些紀錄雖然看似矛盾或複雜，但這才是真實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