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鈴木健的「平滑社會」簡介

鈴木健（Ken Suziki）官方網站

本文外語化專案目標

Funding the Commons Tokyo 將於2024年7月25日在東京舉行，屆時將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重要人物聚集。為了擴大英語圈對《平滑社會及其敵人》的認識，需要準備一份簡單的英文說明文件，讓所有人都能查閱。與濱田、西尾、高木商量後，得出需要這樣的介紹資料的結論。

相關需求標準為清晰解釋「平滑社會」的定義、涉及PICSY、divicracy、構成性社會契約論等內容、以易於英語圈理解的方式撰寫、記錄西元2000年以來的歷史、涉及柄谷行人和鈴木健的關係。

平滑社會（なめらかな社会，Nameraka Society）

鈴木健於 2000 年代初期提出「平滑社會」概念，描繪未來社會的理想面貌。2013 年，鈴木出版日文著作《平滑社會及其敵人》（Nameraka Society and It Enemies），此書帶來全新的願景，系統地書寫如何使用電腦科技，在未來300年中實現新型態的社會體系，其包含「傳播投資貨幣系統」（Propagational Investment Currency System, ）和分人民主主義精神。雖然這是一本學術著作，卻在日本吸引了許多一般讀者。有趣的是，本書提出的賽博語言（Cyber​​Lang）與「建設性社會契約理論」被以太坊所發明的智能合約（Smart Contract）所實踐，由於以太坊是在 2014 年誕生的，因此《平滑社會及其敵人》也被日本的年輕讀者視為預言之書。

「平滑社會」是多元的、比二分法更複雜的社會。我們可以透過使用 S 型函數將平滑社會與其他兩種社會，「扁平社會」（Flat Society）和「階梯社會」（Step Society）進行對比。改變 S 型函數的 λ 參數，三種類型的社會就可以平滑地互相轉換。 「扁平社會」是缺乏多元性的單一價值社會，一切都是齊一的。這樣的社會並不會自動自發地發展，反而需要國家或權威的強制力介入，最後統一人們的價值觀。 「階梯社會」具有多樣性，但不同元素之間並不會互相混合，他們相互分離、對立。當不同價值觀的人獨立存在時，他們很可能會自願分離並相互對立，或者導致有一些潛在力量介入，試圖製造對立。

 【平滑、扁平與階梯的形狀】

資料來源：Suzuki, K. (2013)。平滑社會及其敵人，勁草書房株式会社，第 77 頁。

平滑社會是一種社會形態，具有連續的中間態，讓不同狀態得以過渡到下一個穩定態，平滑社會也可以永久保持在混合狀態。因為有許多中間態，平滑社會也是「人人都是少數派」的社會。鈴木在《平滑社會及其敵人》一書中指出，無論電腦科技發展到什麼程度，如果我們不改善社會上嚴重敵我意識分化的傾向，任何社會進步是建立在沙灘上的沙堡，最後一定會倒塌成為原本的沙堆。因此鈴木認為有必要以科技為手段，從根本上更新社會的核心制度，這包含貨幣制度、投票制度、法律制度與軍事制度。 

「平滑社會及其敵人」的結構

本書的核心主旨為「如何在複雜的世界中保持其複雜性，並保持原本的生活樣態？」作者認為這需要更新社會制度，且過程需要 300 年。

第一部分：從生命到社會 

《平滑社會及其敵人》一書從生命的起源開始，一路延伸至社會制度的討論。如果想要理解社會為何具有「私有化」或「敵我意識」的本質，我們必須回頭審視生命的起源與細胞生物學的演化。根據自生系統論（autopoiesis）等理論，儘管世界是一個複雜的網絡，但邊界與核心的概念卻在演化中反覆出現。

因此對於認知有極限的人類來說，要實現平滑社會，就必須妥善運用科技的力量。

第二部分：PICSY（傳播投資貨幣系統） 

傳播投資貨幣系統（Propagational Investment Currency SYstem, PICSY）是一種價值傳播的貨幣系統，在這個系統中，所有交易都將成為投資。如果人們日常的交換或交易都是以物易物般的貢獻，那麼所有商品交換都可以視為一種投資，這也包括勞動力。這些人的財產可以透過交易網絡的傳播過程中，追溯出其價值。比如交易行為可以被表示為一種矩陣，透過計算其特徵向量，計算出這筆交易對整個社會的貢獻程度，並將其視為股票價格，此時就可是一種貨幣，可以直接用於交易。鈴木開發出了技術工具，類似於 Google 的網頁排名（PageRank）演算法。

有關 PICSY 的更多詳細信息，請參閱「鈴木健 — PICSY：提議使用社會計算的新貨幣系統，由日本的複雜系統研究員介紹「多元貨幣」」（Ken Suzuki — PICSY : Proposing a New Currency System Using Social Computing, Introducing “Plural Money” from Japanese Complex System Researcher.）

第三部分：複體民主與複體主義

選舉是民主決策的核心，但現行制度並不能直接反映人們的真實想法和感受。這是因為每個人的內心可能或多或少有複雜的性格、身分和思想，作為一個（內在）個體，對外很難保持一致性。鈴木用德勒茲的「複體」（Deleuze's concept of "dividual）來表達這種特質，而複體主義就是能夠表達這種複體性的投票制度。一票可以分割並投出，個體既可以投​​票給政策，也可以投票給被選舉人。此外票可以委託，因此可以重新委託，而所投之票也可以隨時更改。該系統與 PICSY 一樣，是使用矩陣運算來實踐。

第四部分：原生智慧 

原生智慧是指利用自然界固有的運算能力來實現智慧。在此觀點中，世界不是人造和自然的二元混合體，而是人造物和非人造物存在於自然之中，這意味著所有智慧都是原生的。從這個意義上說，由人造系統產生的智慧，例如人工智慧，也是一種自然現象。社會也可以被想像為一種集體智慧。

鈴木認為，隨著科技的進步，未來社會的人們將會更頻繁地活在平行世界（或譯為多元宇宙）。這裡所預示的平行世界（多元宇宙），是指人們共享同一個物理世界，卻主觀地生活在不同實境，繼而避免衝突。為了維持一個兼具世界複雜性的社會，平行世界（多元宇宙）的樣貌是必須的。

第五部分：法律和軍事 

賽博語言（Cyber​​Lang）可以自動化地執行合約，是一種機器和人類之間的通用語言，因此可以透過技術增強法律體系，此想法類似於智能合約。書中探討如何利用這個想法來實踐社會契約。

然而，即使在這樣的社會，也不可能像施密特（Carl Schmitt）的敵我理論那樣解決問題，反而需要一種有效管理軍事和暴力的方法來解題。本書中沒有提出具體解決方案，這目前仍然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平滑社會及其敵人》的背景 

本節介紹鈴木在出版《平滑社會及其敵人》之前的構思脈絡。雖然這本書於 2013 年 1 月出版，但這個概念早在 2000 年代就已經開始發展。 

GETS 

西元 2000 年左右，鈴木開發了一個名為 GETS 的系統，該系統使當地貨幣 LETS 可以在網路上使用。伯格魯根哲學與文化獎（Berggruen Philosophy & Culture Prize）得主、哲學家柄谷行人（Kōjin Karatani）提議在社會運動 NAM（新協會運動，New Association Movement）中使用該系統，鈴木參與了 NAM 貨幣系統的開發。當柄谷邀請鈴木加入 NAM 時，鈴木一開始拒絕了，但最後仍然參與其中。這段過程被紀錄在《NAM 世代》一書中，由柄谷行人和淺田彰（Akira Asada）所談論。 

PICSY（傳播投資貨幣）

鈴木在攻讀碩士學位期間，研究複雜系統中的遞迴神經網路，受人工神經網路的反向傳播方法的啟發，在 2000 年左右設計了一個使用馬可夫過程（Markov processes）的貨幣系統（後來稱為PICSY）。他在《NAM 世代》的文章〈社區網路貨幣的潘多拉盒子〉（The Pandora's Box of Net Community Currency）中介紹了這一構想。2001年，該貨幣系統的開發被日本政府經濟產業省的開發者支援專案 Mitou 所採用。2003年，鈴木被政府認定為天才開發者、超級創造者。這些研究成果在 2004 年的 SAINT 會議上被總結成論文，鈴木於 2009 年以該貨幣系統的研究獲得博士學位。

從生命到社會：自我創生

大約在 2004 年，鈴木與飯塚博幸、鈴木啓介在東京大學池上高志實驗室（該實驗室專注於複雜系統和人工生命研究）舉辦了弗朗西斯科．瓦雷拉（Fransisco Varela）《生物自主原則》（Biological Autonomy）的讀書會，這使得他們對生命理論有了更深的認識。這次討論促成了《平滑社會及其敵人》第一部分《從生命到社會》的寫作。

ISED 和「平滑社會」

鈴木參與了柄谷行人的 NAM，並在 2002 年 Mitou Software Creation Project 中被公認為傑出程式設計師，因此在日本科技思想界廣為人知。 2004 年至 2005 年，他作為 ISED（資訊社會倫理與設計跨學科研究，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on Ethics and Design of Information Society）成員，開始談論「平滑社會」。ISED 是由哲學家東浩紀（Hiroki Azuma）主持的資訊社會研究小組。在小組的推動下，他收到了勁草書房的出書邀請，因此有了《平滑社會及其敵人》（2013年）。

構造性社會契約論

2005年，鈴木在 InterCommunication 上發表了《XML 語法和新社會契約論》，提出了機器和人類都可讀的法律語言「賽博語言」（Cyber​​Lang）的概念，並提出了構造性社會契約論。當時區塊鏈技術尚未公佈，這比以太坊概念早了大約 10 年。 

虛擬制度研究所（VCASI）

從2007年起，鈴木作為指導委員會成員參與了東京財團虛擬制度研究所（VCASI）的營運工作，該中心由史丹福大學名譽教授、經濟學家青木昌彦（Masahiko Aoki）主持。由於虛擬研究所的經驗，相關經濟學和制度研究的構想被納入書中。2013年出版的《平滑社會及其敵人》受到了青木昌彦的好評。

複體民主（Divicracy）

2009年，在東京大學安田禮堂舉行的網路社會會議上，鈴木提出了複體民主（Divicracy）的概念。這項研究在《平滑社會及其敵人》中以日文介紹，但目前還沒有英文版本。目前正在將其準備為學術論文。 

2013年，單行本

這些研究成果的總結加上新創作的部分，於2013年1月由勁草書房出版了《平滑社會及其敵人》。雖然這是一部包含數學公式的學術書籍，但卻異常暢銷，吸引了眾多一般讀者。

2022 年，文庫本

在單行本出版後，由於鈴木專心於 SmartNews 創辦人兼執行長工作，使得他對「平滑社會」的研究活動中斷。然而，隨著筑摩學藝文庫版的出版，他撰寫了一篇補論，總結了從 2013 年出版以來的十年進展。在這篇補論中，他論述了在 SmartNews 工作經驗中對美國分裂問題的見解，以及人工智慧與意識研究理論的發展。此外，書的封面採用了藝術家兼攝影師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的作品《海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