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孤独摇滚的玛丽王后
在近代,满大人们在闭关锁国数百年后终于接触到了西方之人和西方的文化,其中有令他们颇为不解的一点是,西方人对他们之中的妇女居然尊重有加,甚至有一“女士优先”的习俗,女性的地位俨然要比男性高了。
不过我们知道,实际情况不然,尽管昂撒人自有女士优先的传统(说是传统,估计也没几百年),但这种所谓特权,也仅限于上流社会的女贵族以及准女贵族们,且更多是一种表面功夫。我们都不需要看当时——因为我懒得列举参考文献了——就看今天,作为全球德性高地的欧洲还时常爆出歧视丑闻呢。
也不能过分责怪清朝老爷们目光短浅,毕竟当时能和他们接触的都是些欧洲上流人士、王公贵族。也只有这些脱离了基本社会生产的人,才能成为当时的相对“进步”者;只是这进步也非真进步,里面总带有一些不谙世事的愚昧。
对此,东西方有两个对应的典故:晋惠帝的何不食肉糜,以及玛丽王后的为什么不吃面包。这两个是极端的例子,意在说明,社会地位高的人们,可能平均智商能高那么一点,但其中的聪明人也没有想象中的多。
在作了这么些铺垫之后,按照正常的进度,本人的文章面向的都是大多数人,聊的都是普遍现象,接下来就要转火到“多数人如何如何”了,但这次我偏不,我们这篇文章说的正是那少数人。那到底是哪一批人呢?让我们把目光转向二次元寻找答案。
相信大部分读者都知道《孤独摇滚》,甚至有的人头像就来自那个,对,你,说的就是你,装什么洋蒜呢。动画刚刚播出就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特别有好些死宅表示“哎呀波奇酱简直就是我!”。播出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是大家的贤者时间过去之后,回旋镖就来了:波奇真的简直就是我吗?人家虽然心里别扭社交恐惧,但是人家好歹家里不缺钱,没有麻烦的家庭,有 3 个一起组乐队的好朋友,而且人如其名,波也大(注:所有 meme 版本里面都有这句话——不是我要下头),根本就不是真正不受欢迎。
实际上放到中国的语境下,波奇代表的是典型的城市中产阶级 00 后,这里我们先不论性别。这一代年轻人基本脱离了基本的衣食住行问题,而且有基本的高等教育保障。他们呈现出的基本特征——享乐主义和解构传统,颇有些后现代的气息,和中国现有的、尚停留在前现代的大量落后地区与低收入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个中国是真实存在的,现在我们要谈的就是那第一个中国,凌驾于 80% 之上的 20%,以及互联网世界的主要发声群体,之中的一部分人。关于这部分人的争议向来严重,而且近年来越来越严重,又借着传播学大事件多次发酵。不,我们这次不讲国男,国男的群体实际还要稍大一些,而且情况也复杂一点,还没想好怎么讲呢。我们讲国男的对立面。
在这儿,鄙人先打个预防针。我知道读者们的倾向不同,我接下来讲的话,有些读者会觉得不适,有些读者会愤懑觉得说的还不够,这里咱给大伙提前道个歉,要是您看着觉得对,那是我的荣幸,如果觉得不对,就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也正常。废话到此为止,接下来进入正题了。
我先把武断的结论放前头:任何刻板印象的来源都是基于现在存在、或是存在过的客观事实,这些事实经过传播和渲染,扭曲之后才变成了我们看到的样子。国男认为小仙女折腾和毛病多,也是由于一些特定的贱人和普遍的特征导致的。由于事情已经被扭曲得过于严重,我们不得不从刻板印象的最深处,国男的狂欢舞台和互助小组式乌托邦——孙笑川吧开始,看看这里的人怎么说。
为了防止争议,具体内容我们一带即过,不详细解说。在这简短的一掠中,我们可以看出孙笑川吧给中国年轻女性的画像是:斤斤计较,虚伪自私,且神经质毛病多。其中,他们的一个核心观点,也是互联网上大部分“男权”的核心观点,就是两性的地位已经基本平等了,然而女性还享受着一些观念上的优待,这是不合理的。
所以两性的地位真的已经平等了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是在于,明面上的束缚似乎已经解开,没有人强制规定女性一定要怎么样、一定要做什么,不是在于实际操作的结果并不太对,女性是部分地从传统秩序之中解脱出来了,但尚未真正地广泛参与到生产生活中去。例如农村的部分女孩,确实新时代让她们从生下来至少不会被淹死,甚至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了,然而经历过大城市的幻梦之后,可能还是要牺牲自己的人生给弟弟,找个好人嫁了,吃彩礼挣钱养家。这部分人也是所谓厕妹的重要成员,因为之前有人已经做过调查采访了,且事实胜于雄辩,本人就不再赘述。
然而这部分人并不是互联网上的主流声音,她们自认见不得人,所以才会只躲在阴暗角落里,孙笑川吧吧友们天天嬉笑怒骂的小仙女们指的也不是她们。中国历史上的传统向来是少数人代表多数人,到 21 世纪也不例外,互联网上女性的主流声音代表就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第一个中国的青年中坚力量,Z 世代城市中产女人们。她们的情况自然比起农村和欠发达地区的姐妹们好得多了,有高等教育的保障,有更大的世界可看,对于自己的未来还有更多选择,换言之,至少明面上的地位提高了。
读者一定觉得这里话里有话,“明面上”的地位提高了,那“暗地里”如何?什么又是“暗地里”的地位?那自然就是独立于社会明面上评价系统的另一套东西了!是的,她们明面上得到了和男性一样的教育机会,一样的社会地位,但根本上,还是缺少一些东西:参与生产的地位。
不知道各位男性读者和女性读者有没有这样的“刻板印象”:女性是较为柔弱的,需要男性的维护——可能你是一视同仁的,但你没有刻板印象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有,大家有就会形成这样的氛围,一传十十传百,最终无论是男是女都信了这一套。
这问题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却是导致最严重和根深蒂固的歧视的源头。一开始只是在学校里,有搬书和凳子这种苦力的时候,老师会优先支使男生去;到了工作上,就是大部分企业招工中极明显的男士优先,因为HR 觉得女人体力弱事儿多,肯定比男人麻烦(还有产假这个因素,但这里我们不展开讲)。也不用说企业,从公务员考试就看得出来,咱们中国共产党平时讲演的时候男女平等说得振振有词,可是真到了给自己招人的时候,就不敢装模作样了。
自古就有上行下效的道理,且政府机构要面子,也不会明着把你踢出去,还可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岗位多收女性刷数据,可想而知民间的情况。如果仅仅是就业难也就罢了,毕竟大家都就业难,问题在于女性的就业难不仅仅是经济形势导致的,还有刻板印象“女人不擅长干活儿/应该少干活”,更可怕的是,绝大多数女人自己都信了这一套!
另一个侧面是平均受教育时长,根据近期一篇财经自媒体文章中的数据,高等教育中的女性比重特别大,而且还在逐年增加。各位注意,笔者不会在这里谈论任何可能存在的,导致该情况的“性别生理差异”(例如“男人生来就是笨”),这只会助长刻板印象,于谁都没有好处。一个较为直接的原因是女性就业难,所以平均需要接受更长时间的教育,更高的学历才能获取同样的工作地位,较不那么直接的原因则是,我们社会所宣扬的“好静,细腻,内敛”的女性气质,的确是比宣扬的男性气质更加适合接受应试教育的。
接受更长时间的教育,本不是什么坏处,然而作为中国十二年应试教育的受害人,我对此事有充足的发言权:我们所接受的这些劳什子和获取知识/思考能力根本就没有直接关系,只是一种僵化的服从性测试,其中聪明人也许更容易胜出,但胜出的并不见得就是聪明人。到了所谓的高等教育环节,僵化和愚钝现象也不胜枚举,或言之——在中国的学校,学生们并不是来学东西的,而是来拿文凭的。文凭最后可能是拿到了,但是如此长期的规则类怪谈式生活让高校学生们失去了一样重要的东西:真正的社会经验,即出了学校之后,这个世界实际上是怎么样的?我应该怎么办事?
注意,不是“女人就是脱产,就是啥都不懂”,我的 AOE(范围攻击)范围已经放得很精准了,就是那一批出身城市中产,生于 2000 年左右的女性,掌握了互联网代表“女性”的主流话语权的人们。她们跟着全面城市化的步伐跑步进入现代社会,却又被现代社会遗忘,传统思想中柔弱女性的形象与现代思想中的人权主旨结合,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不被社会要求出力的她们被放在了一个显眼的角落,无所事事地“养尊处优”着,并被包括她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当作是理所应当。
然后,问题出现了:现代社会是存在着固有缺陷的,它并不能仅靠着牺牲 80% 人的生活就完美地维持另 20% 人的生活,它是一个无底洞——当供应跟不上需求,危机就来了,现代社会就需要更多的人参与到生产里面来,被遗忘的她们就又被重新记起了。旧世界的伦理在绝对的需求面前已经不再重要,人们开始质问她们:你们为什么没有参与生产?你们在干什么?
她们确实原本也属于那 20% 之中的一员,否则不会由于悖谬于现代社会的传统选择性地被忽视;这种忽视在人人都要为生活拼命的第二个中国从未发生。中国极特殊的发展情形为她们制造了一种割裂——并不是与第二个中国的割裂(这种割裂对所有前 20% 都存在),而是一种基于性别和刻板印象,在前 20% 之内产生的割裂,让她们部分且暂时地脱离了社会生产的主要形式。这也导致,当有些樊笼之中的女性想要尝试独立地走出来时,也往往产生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情形。
抛开性别、年龄和所在群体等条件来说,蠢人是到处都有的,但在当前环境下的“男人病”和“女人病”有明显区别——麻木和神经质的区别,两种极端。麻木的人漠不关心别人的感受,以自己的乐子为先,神经质的则妄想不存在的事情,扭曲存在的事情。孙笑川吧大部分素材中的“小仙女”画像都符合神经质的特征,例如,臆想“下头男”,自作聪明地以己度人等等。
考虑到传播学介质的影响不可忽视,实际这群人的毛病一般也不至于孙吧描述的那么严重,但问题不在严重与否,在于“差异”本身,也是互联网上“性别对立”的原因。“差异”绝不是什么兴趣爱好和雅俗之别,绝不可能就因为兴趣文化的区别就让矛盾演变至此,况且绝大多数人都是俗人,谁也没资格看不起谁。性别矛盾的发生在于,由社会习俗和性别文化赋给男人和女人的两种毛病之间的激烈互斥。这并不是说被社会现实影响过度产生的“麻木”比对社会现实缺乏了解而产生的“神经质”优越,笔者再左逼,再唯生产论也不会这么写,重要的是这两种毛病代表了派性上根本的不同,派性的不同又导致了难以调解的矛盾,“阶级差异”!
生活在名为优待的樊笼中的她们就像孤独摇滚的玛丽王后,过着自诩普通却超出她们那些沉默的同胞们十倍乃至百倍的生活,如同被称为结束乐队的那四位“平凡”的女孩。同时正因为这种迷之自信,她们也早已把身边的一切当成了理所应当,在那些她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面前表现出玛丽王后式的不食人间烟火。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在大打特打的性别战争中被炒作到了漩涡的最中心,俨然她们就是一切不平等的罪魁祸首一样。事情当然不是如此,但我们也确实需要作出改变了。
过去和现在的我们一手造就了这种局面,而将来的我们应该做的是,改变这种本不该有的差别,打破如“女性就是体弱”“女性就是需要照顾”的刻板印象,把每个人平等地带进现代社会的困境中。理由并不是“绝对平均”,而是需要“统一战线”:只有设身处地体会到这种困境的人才能产生对这种社会环境本身的愤怒而不是依赖,形成的抗争才能脱离过家家的范畴成为真实有力的行动。通俗点来讲,在讨论是否要掀翻桌子、怎么掀翻桌子之前,你得先达成上桌吃饭的成就。
作者: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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