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卡河憂鬱史 之二
出門
我換好衣服化好妝,臨出門前對著鏡子練習微笑,可我總是嗅到從鏡子裡蔓延出來的腐臭氣息,很嘔心。
我看著自己的臉皮如花葉枯萎般極快地萎縮剝落,一瞬間只剩底下血淋淋的肌理在跳動。哭的時候眼淚直接滲進那堆模糊的血肉裡,流經處像刀割似的一劃又一劃——不,那痛感又鈍又重,比起刀割,更像是有一雙指甲很長的手硬生生把我的臉扯裂。
頭髮甚麼時候掉得七七八八了?我煩躁地想把剩下幾縷都扯下來,手指卻不小心戳到眼睛,於是我的左眼球瞬間像爆掉的水球乾癟下去。左眼看不見了,可是並不痛,就像眼窩裡本就應該如此空空如也。本來就不漂亮的牙齒像暴風中危顫顫的墓碑,手輕輕一拔就拔了下來。嘴裡好像流血了,暖暖的,但跟臉上的、眼裡流下的混在一起,也分不清是哪兒的血。我用力打了自己幾巴掌,直到感覺嘴裡的牙齒統統掉下,嘩啦嘩啦地在緊閉的嘴裡晃動、撞擊,像小時候一抓一把放進嘴裡的水果硬糖。像個小嬰兒,不用說話,不用咀嚼,真教人安心。
我覺得鏡子裡的自己很難看,所以我焦躁得把右眼也挖下來捏爆了。終於看不見了,我安心地摸索著去洗手間把黏糊糊的手洗乾淨,卻不小心把一塊指甲磕掉了。強迫症讓我心慌得很,一開始還有點耐心地慢慢把左手剩下的指甲一片片拔掉,可我快要遲到了,於是著急地拿來剪刀直接把右手手指第一節指頭全都剪下來。可是剪到一半我又後悔了,因為骨頭很硬,不好剪,像剁雞時那雞骨頭似的。拔指甲可能還更快些。
最後剪刀刀片歪得不成樣子,大概連紙都剪不了。回家的時候記得要買一把新的、大的,以後剪甚麼也方便。
回到鏡子前,才想起我已經沒有眼睛了。但是我記得我還沒有畫唇膏,所以我把指甲油塗在嘴唇上,儘管氣味有些刺鼻,但至少可以提神。顏色大概是鮮紅色或者裸粉色,沒關係,反正我看不見。
一切終於就緒,可我突然感覺我已經遲到很久很久了,在做這些事情之前我就應該出門。我早就該出門的。我不應該是這樣子的。我早就該出門。真是垃圾都不如,甚麼也做不好。
我躺在地上哭了起來,涼涼的眼窩裡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哭著哭著睏了,我還記得要節約能源,所以摸索著把燈關上了,又仔細地把門鎖好,然後才躲進被窩裡。手機好像收到短信,叮叮叮叮,朋友該氣炸了吧,約吃飯我又遲到了——其實我忘了上一次吃飯是甚麼時候,反正我不餓。我把手機用力往地上一扔,它就沒聲音了,像死掉的麻雀。
被窩熱得讓我頭昏腦脹,但手腳還是冷得難受。不過能夠安安靜靜迷迷糊糊地死去,真讓人安心。
真搞不懂,你們為甚麼那麼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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