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vol.6 |想念嘎嘎

翻转硬糖
·
(修改过)
·
IPFS
·
用标题直抒胸臆,嘎嘎是常德话里对外婆的称呼。对家庭的亲切感,几乎只剩和嘎嘎的这份遥遥相念了


今天这个题目,很曼妙,不经这样提醒,还真不会刻意去看待「去、来」的分别,区区一个字,划出了河流的两岸。回来,我和家庭是在一面的;回去,我是我,家庭是家庭,回去一趟,正如自己的划着小船,顺流逆流都好,需要自己的努力回去。

回去通常是向外的表达,比如知会朋友:等等噢,我回去一下;回来通常是向内的表达,比如踏进家门的那一句:我回来了。更长的时间里,我直接用”回家“模糊化是回去还是回来,伴随着“我得回家一趟”这样的造句,回家变成说不清的责任下不明示的“必须”。无关想不想回,而是我需要回。这样的不假思索实在太幽微而深刻,我甚至不会端详自己的真实感受。回家类似于“政治正确”,怎么能不回家?

第一次主动且清晰地浮现出“不想回家”的念头是在22年农历末尾,我在冷得冻屁股的成都出租屋里强迫自己看回程机票。要过年了,怎么能不回家?每年的春晚必有一出儿女回家过年的大团圆小品(来回炒无人愿意承认已经是冷到不行的冷饭)在中国这尤其是一个无法不回家的时候。也许是对冷的觉知顺带着让我更容易在乎到自己的感受,我强烈感觉到对回家的拒绝,开始盘算不回家的可行性。再强烈,在我妈的每回来电追问的回家时间面前也只能偃息,我很难直接告诉她我不想回家。我能拒绝一切,但很难拒绝我妈,我只能拖,这是我为自己“创造空间”的方式。最终,看我迟迟不行动,我妈用自己的南航积分帮我换了回程机票。我的感受便被一张板上钉钉的机票钉死了。

在外面的时候,我想家吗?说不上来。毕竟最久的一次离家,无非也就一年半,来不及让我体会“思念”的辗转起伏。我的家人们,每位具体的人,都是被我切时挂记在心上的,也许因为这具实的、放置在心里的重量,我不感觉与他们有所远离。其实那时候于我而言是最有利的留在外面、发展自我的时机,但疫情背景下,一切可能性都被遮蔽,只有“我需要回家了”的紧迫横陈在前,以至站在现在我才看得见,那是一个多好的时机。

回去后是“原来一切都还是这样”的幻灭感——我妈还是和外婆吵,每天吵,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小事;我爸还是饭局多,喝酒,延续着我妈口中的“不着家”人设;小姨还是面容严肃而忧郁,她鼻咽不好,容易咳嗽,喜欢自己躺着,这样的愁绪是一块再怎么尽力彰显这是一个“幸福之家”(来自小姨最近不声不响中改换的微信家庭群名称)也挥不去的阴云;大家围着外公转,他怎么“娇气”都有人买单。当然,没有冲突的时候,这个家能呆。在被设定好的角色里将自己认领的任务做完,一天就结束了。很多天、很多年,就这么结束了。不追问,不揪着委屈、忿恨、怨念不放,你就能“幸福”。家庭形成向心力,人被吸附进去,耗尽气力维系它运转,高昂的代价,不得不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是幸福的,这是幸福之家。

是我不一样了吗?我却觉得我从来都是那个我,只是太多东西,我无法再忽视与合理化了。堆叠的不适感让我再后来,连靠近广州都要开始感到压抑。像是现在,我在我所能去到的、离家最远的地方,无法设想什么时候能回家。之前的离开,我还会间或打电话给家里,和外婆说说话,过上一阵子,也觉得该视频一下了,这回,自从清明节和家里视频过一次后,再没有看过彼此面容。我最想联系的是外婆,但是不通过妈妈,我无法和她对上话。我和家庭,就这么艰涩地卡住了。

CC BY-NC-ND 4.0 授权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