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丨对中国愈发重要的匈牙利

对中国愈发重要的匈牙利

对习惯了欧盟内日益高涨的中国怀疑论大合唱的耳朵来说，匈牙利外交官的语言是异乎寻常的。对他们来说，欧洲官员的共同话题，即必须“去风险”与中国的关系，并将中国视为“系统性竞争对手”，是不存在的。匈牙利外交部长西雅尔多（Szijjártó Péter）5月15日在北京表示，匈牙利与中国的合作带来的是“机遇，而非风险”。中国最高外交官员王毅告诉他，两国关系已进入“历史上最好的时期”。

从乌克兰战争到新疆侵犯人权，再到中国在台湾周边炫耀武力，在一系列事态上，中国和欧盟存在意见分歧。中国在欧洲的外交政策因这些分歧而蒙受重创，在中国审视这一暗淡局面之际，匈牙利对中国和俄罗斯固执的友好态度异峰突起。匈牙利附和了中国的意见，即西方对乌克兰的支持只是以牺牲欧洲为代价激化了冲突。5月23日，匈牙利总理欧尔班·维克多向彭博新闻社表示，“这场战争没有机会赢了”。他为匈牙利阻止欧盟向乌克兰提供5.4亿美元一揽子金融援助的决定进行了辩护。

其他东欧国家，如波兰，也和匈牙利一样，钟爱与中国的密切关系。但在乌克兰战争期间，因中国支持俄罗斯，加上觉得在政治上拥抱中国的商业回报没有预期的那么高，它们的热情已经受挫。

中国认为，与欧洲维持友谊好处多多。欧盟是一个重要贸易伙伴。此外，假如欧盟愿意，它可以通过采取不那么专注于安全的手段，软化美国与中国对抗的冲击。近期，有关中国的更大规模跨大西洋合作的趋势——尤其可见于5月21日七国集团会议在东京发表的批评性联合声明——令北京官员警惕，尽管就这一趋势应当走多远，欧盟成员内部还存在分歧。上月访华期间，法国总统埃马克龙警告称，欧洲国家在台湾问题上不应只变成“美国的追随者”。

但匈牙利是特别的。欧尔班和中国领导人习近平的世界观有很多共同点。他们都是威权主义者(尽管程度不同)，不满于美国的实力，但认为西方正在衰落。他们都喜欢俄罗斯。欧尔班先生在商界的朋友比较可能从与威权当局的交易中获益。

匈牙利服务于中国的外交政策利益存在诸多便利条件。作为欧盟成员国，它对欧盟的外交和安全政策拥有否决权。它动用过否决权，多次淡化或瓦解了欧盟对中国的批评性声明。它还是北约成员国，中国对这个联盟的担忧日益加剧。在北约内部，匈牙利也展示出，它偶尔乐意嗤之以鼻，比如在最近支持土耳其阻拦瑞典加入北约一事上。

因之，如中国所见，作为一个人口不到一千万的国家，而且是欧盟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匈牙利有更重大的角色可以扮演。今年2月，王毅接掌中国最高外交职位(官方媒体在1月份证实了他的晋升; 这意味着他的级别高于外交部长秦刚)之后展开首次海外访问，当时，这一点已显而易见。他访问了法国、意大利，随后是德国，参加了有全球外交政策精英到场的慕尼黑安全会议。据匈牙利媒体报道，在前往莫斯科之前，他在匈牙利停留期间赞扬了匈牙利的“对华友好政策”。因中国在新冠疫情爆发期间提供了“绝对不可或缺”的支持，包括供应中国制造的疫苗(匈牙利无视欧盟有关在欧盟部署新冠疫苗应首先获得欧盟批准的共识，使用了中国制造的疫苗)，西雅尔多先生感谢了王毅。

过去一些年里，人们可能已有所预料，匈牙利发生的事件会让中国停下来思考一下。欧尔班自2010年以来就执掌这个国家，并在拿下去年的大选后甚至显得更加强大了，他仍然是一位可靠的朋友。民意调查显示，在欧盟内部，匈牙利是国民最支持中国的国家之一(该国绝大多数媒体持亲政府立场，这些媒体压制了怀疑中国的意见)。但2021年在布达佩斯以及最近在第二大城市德布勒森（Debrecen）发生的与中国有关的抗议活动，引发了人们对这种情绪将持续多久的疑问。美国民调机构皮尤研究中心去年发布的一项调查显示，匈牙利52% 的受调查者对中国持负面看法，这一数字较2019年上升了15个百分点。

在布达佩斯市中心以南，一个废弃物流中心的半荒地上，街道上的指示牌令人想起两年前首都发生的一场骚乱，那场骚乱将人们对中国的担心(至少是短暂地)呈现到了公开辩论中。指示牌上的名字戳到了中国的痛处: “维吾尔烈士街”和“谢仕光主教街”(以已故天主教徒谢仕光的名字命名，他曾入狱三十年)。2021年，布达佩斯市长高拉乔尼 (Karácsony Gergely) 给那些道路加上了新标签(还包括“达赖喇嘛街”和“自由香港街”)，以抗议在附近一块地上修建上海复旦大学分校的计划。遭泄露的官方文件显示，该分校的建设将耗资18亿美元，其中80%来自一笔中国贷款。

反对派

布达佩斯是反对派的大本营，复旦项目有助于鼓动这里的政府批评者。那些街道被重新命名三天后，数千人参加了一个集会，谴责该建设计划。从可能扼杀学术辩论，到失去指定用于建设获得了补贴的学生宿舍的土地，对这一计划的抱怨不一而足。

欧尔班先生似乎有退让，同意就该计划举行全民公决。但在2022年他再次当选后，宪法法院表示，这样的投票不能举行，因为它会涉及一项国际协议。但目前尚不清楚，该项目是否会继续推进。布达佩斯的一些分析人士表示，因担心公众的愤怒，中国可能已临阵退缩。

去年大选后，反对派已四分五裂，几乎没有显示出试图恢复公众利益的迹象。但过去几个月，在德布勒森，政府自己的支持者加入了一场依旧在酝酿，矛头指向另一个中国项目的运动。事情与中国电池巨头宁德时代去年8月宣布的一项计划有关，该计划拟斥资约77亿美元，在德布勒森市郊外的米凯佩尔奇村（Mikepercs）建设一家工厂。该工厂将为电动汽车制造电池，成为欧洲最大的电动汽车电池制造厂。匈牙利发展电动汽车工业的努力还吸引到其他国家。去年，德国公司宝马开始斥资20亿美元在德布勒森建设一家电动汽车和电池厂。本月，另一家中国公司亿纬锂能表示，将投资12亿美元设立一家电池厂，为宝马的工厂供货。

一些居民担心宁德时代项目对当地环境和该地区稀缺的水资源的可能影响。他们举行了抗议活动，并在公开听证会上质问当地官员。一位活动人士表示，“向东方开放是一个错误”，他是一位60岁的退休医生，他指的是欧尔班先生推动与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商业往来的政策。“因为匈牙利文化就是欧洲文化。”

但在布达佩斯，反对派的支持者表示，他们怀疑德布勒森的抗议活动会对欧尔班先生或中国政府构成挑战。他们表示，媒体很少报道他们的事。欧尔班的党即青年民主联盟遭遇的任何困难多半仍将是地方性的。反对派政治家抨击了另一项涉及中国公司的数十亿美元计划: 一条连接布达佩斯和邻国塞尔维亚的贝尔格莱德的新铁路线 (匈牙利方面的工作始于2021年)。他们表示这条铁路线定价过高，并担心在裁定合同时存在偏袒。但中国将该项目视为其在欧洲“一带一路”建设的一大亮点，欧尔班先生是“一带一路”建设的啦啦队长。

尽管欧洲对中国的态度发生了诸多转向，比较可能的是，习近平仍不会做出什么调整。尽管在欧洲受到政治孤立，但欧尔班先生并未表现出与中国疏远的迹象。只要他继续掌权，匈牙利就将是中国的有益盟友。两名中国学者在今年发表于一份共产党期刊的一篇论文中写道: “研究匈牙利的中国立场，可以为发展中国与其他欧洲国家的良好关系提供借鉴。”

一个显而易见的教训可以是，亲俄的非自由主义政府交上了牢靠的朋友。中国在欧洲的选择范围正在缩小。

（本文原题“Hungary is becoming more important to China”，见于《经济学人》印刷版2023年5月27日至6月2日一期，提前上线于5月24日。译者听桥，对原文有多分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