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堂｜鄧志謨與晚明笑話②：今晚，你想來點張飛還是楊妃的肥臀？

髮箍俠的通訊書語：

讀及@谢孟 提筆寫笑話的社會史的緣由，是因為一集「康熙來了」品評藝人好笑程度的節目，才讓他對於晚明「說笑」的文化資本的題目產生興趣。這就不禁讓我想起我應該從小學5、6年級開始就在看「康熙」了，一路陪我直到讀研；而我對「笑點」的理解與生產便很大程度地被康熙所影響。

大學時，漸漸可以聽到有人批評「康熙」是一個很下流的節目，連帶著罵看康熙的觀眾也一樣沒水準。當時我心理是有點衝擊的。確實，小s某些段子確實把話說得有點超過，不過很多時候確實真的非常好笑，我在觀看的當下很誠實地笑了出來。那時突然讓我懷疑看康熙會大笑的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下流、沒水準且不道德？我是不是很糟糕？

幾年後在貓空大學與塩子相識，塩子是帶領我對於平權意識有更基進想法的朋友，塩子既聰敏又散發魅力，課堂上總能辯才無礙、據理力爭。如此「正派」的塩子，後來和我分享她小時候也是看康熙長大的，尤其和我大聊幾個超級經典的段落，就這樣我們在貓空山腳下一路捧腹著散步，真懷念那段時光。她跟我說，「笑」根本不是大問題，根本問題是人「為何而笑」，如果今天有所謂不公義，那不應該首先批評「笑」這個行為，而是去批評「笑」背後的原因。聞盡於此，頓時法喜充滿，第一反應是天啊我還是可以放鬆地看康熙了是吧。確實，笑點的構成是一個社會學問題，人類學家Mary Douglas便認為幽默與社會結構有直接對應性，搞笑的產生是因為社會生活之中包含了矛盾、對抗與失諧，它們藉著幽默論述而得以表達出來。（轉引自黃克武：《言不褻不笑》，頁32）那麼，值得討論的就是晚明人的笑點到底在哪？他們因何而笑？我們的笑點和他們不同在哪呢？

《洒洒篇》的序文寫：

花有合歡，草有忘憂，茲編彙以情傳、情詞等什，快人眸睫，爽人心意……覽之者將欣欣然解頤乎？陶陶然絕倒乎？塵世難逢開口笑，笑乃為此書一開矣。命之曰「洒洒篇」，蓋比之合歡之蕊、忘憂之世云爾。

看來，能讓這些文人雅士笑得開朗爽颯的不只是些「低俗」笑話，有時那些不得善果、彆扭的愛情故事，也能讓他們莞爾一笑。順著這思路，事實上笑也有很多種，嘲笑、莞爾之笑、會心一笑……不曉得晚明人怎麽理解他們的笑呢？不過，自始不變的仍是笑總能讓人「忘憂」，「爽人心意」，塵世太繁雜，工作太疲累，如果我們都能把生活讀成一則則笑話就好了。順帶一提，我發現身邊的天秤座朋友的笑點大多在於幽默和諧音哏，一些過於腥羶色的反而不太是他們的口味呢。

｜第②輯不可錯過的晚明笑話：17.〈學樣〉（髮箍俠、K桑）｜

閱讀Tips：用引文標示的是作者鄧志謨本人的眉批或旁註；用灰底標示的是我做的增註

11.嫁鬍子

一婦聞人說十個鬍子九個騷，遂擇一鬍子嫁之。鬍甚是懶事，婦問曰：「從來說十個鬍子九個騷，你如何見騷？」鬍子曰：「我則是第十個」。

此婦人徒知諺語，不知諺語亦不驗

髮箍俠案：「懶事」自然指的是夫妻床笫之事。

12.葷酒僧

一僧同客至人家，席上主人見其僧，疑不吃酒，問師父用酒否，僧曰：「酒到也用些，只不吃素」。

可謂善於辭命矣

13.偷兒

偷兒入一貧家，其家止米一甕置臥床前。偷兒解裙布地，方取甕傾米。床上人竊窺之，潛抽其裙去。賊暗中摸不得裙，曰：「此處原來是有賊的」。

強中更有強中手也

14.硬物

問和尚曰：「汝輩出家已久，此物還硬否？」和尚曰：「一月只好硬三次耳」，曰：「若如此大好」，和尚曰：「只有一件不好，一硬就要硬十日」。

真正元陽未泄之僧

15.木匠

一匠入裝門閂，誤裝門外，主人罵為瞎賊，匠答曰：「你便是瞎賊。」主人曰：「我如何瞎？」曰：「你有眼叫我這一個匠人！」

自知未嘗不明

16.說謊

有兄弟二人，俱善說謊，相約不許相訝，訝者罰東。一日兄曰：「前村井水極佳，昨夜有人盜此井去，被人追趕，棄於地，跌成三段。」弟訝曰：「那有此事？」兄伸前罰，弟約明早備東。向午不至，兄往詢之，見弟尚未梳洗，問何故，答曰：「昨晚有一怪事，弟婦腹痛，至夜半連養下時七八個兒子。」兄訝曰：「那有此事？」弟曰：「準過罷」。

難兄難弟，正是對手

髮箍俠案：準，抵也。弟用一訝抵一訝。

17.學樣

有於郊外見遺骸暴露，憐而瘞之。夜聞扣門聲，問之，應曰：「妃。」再問，曰：「妾楊妃也，遭馬嵬之難，遺骨未收。感君掩覆，來奉枕席。」因與承歡而去。

鄰人聞而慕焉，因遍覓郊外，亦得遺骸瘞之。夜有扣門者，問之，應曰：「飛。」曰：「汝楊妃乎？」曰：「俺張飛也。」其人懼甚，強應曰：「張將軍何為下顧？」曰：「俺遭閬中之難，遺骨未收。感君掩覆，特以粗臀奉獻」。

誣及翼德公，似褻，然匪夷所思，可謂絕倒

髮箍俠案：瘞，音亦，埋也。這則笑話真的狠狠戳到我的笑點，我就問編這笑話的人你們有問過張飛的意願嗎！

18.釀酒

有飲人白酒而甘之，請教釀法，曰米若干、酒藥若干、水若干、幾日釀、幾日開，一一記訖。至期，則依然水耳。往咎前人，前人曰：「汝得無違吾教乎？」曰：「何敢違也，酒藥若干、水若干、幾日釀、幾日開，一一如法。」問其米，曰：「只忘了這一伴」。

如何只揀要緊的忘了

19.酸酒

有賣酸酒者，客上店，謂店主曰：「腐菜足矣，但頃美酒。」店主應去。少間來問曰：「菜內可著醋？」客曰：「著些亦好。」取菜置訖。又問：「豆腐可著醋？」客曰：「著些亦好。」取腐置訖。又問：「酒中可著醋？」客訝曰：「酒中如何著得醋？」店主攢眉曰：「怎麽處，已著在內了」。

還是酒著在醋內，非醋著在酒內

髮箍俠案：這店主莫不是想矇混過關！

20.初婚女

女子素不端，初婚之夕，正與新郎坐床，忽手勾郎頸而親一嘴，新郎大怒而出曰：「此豈是好女子光景！」因不肯入。送歸，老媼咎其女曰：「奈何如此性急？」女曰：「我不曉得就是他」。

「妻晝寢，夫進房見之，就而親嘴，妻呻吟曰：『是哪個？』」意亦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