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征服的世界
第二天(7月2日)
在一段關係裡,是否曾有一個時刻讓你感到自己非常陌生,完全認不出這時的自己?寫一個這樣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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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神魂顛倒的時刻都是這樣的。一點點偶發事件的撲翅,都會釀成我情緒的風暴。意識到這件事之後,我甚至開始避免自己喜歡上人,因為所有不可控對我而言都是陌生的。我的情緒會因為他的一枚波浪號上下起伏,因為他的不讀不回而食不下嚥,感到胃裡有一顆拳頭。我討厭自己的權柄交在別人手裡。小時候媽媽的朋友說他會催眠,但催了半天我硬是原地不動,精神脫離不了沉重的肉身,像被現實的引力一樣牢牢吸附於地表,強大的「此在」。可能我就是拒絕被暗示、拒絕被操弄的,像一堵牆,誰也不能上前移易。
現在回想,那大概就是PUA吧,當時這名詞還沒普及,甚至還沒發明。我們沒碰面,只是在網上猜出他最喜歡的詩裡他最喜歡的一句,賓果了隔著海峽用電波深覺這是我命定的人吧。不過冷靜細想,詩的重點當然是回馬槍氣勢萬鈞的最後一句,猜對那句一點也不代表什麼。可惜寂寞和熱戀一體兩面,都很盲目,會讓人窮盡蛛絲馬跡找到「我們是天作之合」的理由。那時因為剛回台灣參加老友的婚禮,回到島上後下定決心把已成化石的昔日情人準情人們全部移除,準備敞開雙臂迎接新的緣分,他就出現了。
他說他是醫學中心的醫師。不知道他是怎樣精確,或者是無差別的掃射,我從以前就自封醫生娘,和許多醫學男孩春風一度。現在他們都一一出師,成為頂天立底的醫生大人了,但只有我熟諳他們青春萌動時白袍大褂底下的秘密。
網站上沒有掛名字,朋友主動請纓致電去明查暗訪,疑似查無此人。但每個中午我們都會撥空說話,我坐在校園一個角落,俯視得到整個學校的地方。學生畢業前問說:老師在偷談戀愛吧?那時這段關係早就結束了。一個周末我飛回台灣,不肖的過家門而不入,直接衝到宜蘭,碰面前印度愛神在電話彼端加油打氣。
他車很爛但開得很穩,在家裡他會上上下下接電話,眉頭深鎖說有個病人狀況不好。我不知真假,也無話可回。抱在一起時,我頑強的抵抗他,他憤憤的說:我也是男人啊,有男人的尊嚴。
我:?
明明不是直男,但直男臭學得這麼完善,讓人震驚。他用電話對遙遠的我說:你的長相普通,不是我的菜,但我很珍惜你。
我:……?
所以我應該感恩戴德嗎?日後才知道這種貶抑就是PUA的起手式:你明明這麼不好,但只有我願意愛你,你應該要謝主隆恩。我在一種「蛤?」和「你這麼好,感謝遇到你」的矛盾心情裡繼續這種遠距離。過年連假我回到台灣,等他回應晚上是不是來我們家一起吃飯。本來可以,但等了一天後又變卦說要加班。
再次回到島上我就決定斬斷這段關係。不知是不是剛剛熱鬧的擺暝給我的勇氣,大頭孩囝給我安慰的抱抱,讓我油然而生出一股篤定,或者這個決定整個冬天已經在心裡沉積很久。他好像還依依難捨想挽回,問能不能打電話,我拒絕了。可能到手的獵物飛了,不怎麼想玩的玩具弄丟了,也會哀嚎兩聲。
隨著季風趨弱,最痛苦的秋半年熬完了,風暖花開的春半年我非常愉快,有一隻可愛小貓作伴,雖然沒有延續到很久的以後,但我記得穿梭在山路上迎面而來的風切裡,唱「想要征服的世界、始終都沒有改變」,他問我這是什麼歌啊……?
那是另一段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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