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第七天：农田、播种与收获

我在农村长大，对土地有极深的感情。家里有大大小小十几块田地，它们分别散落在山间。不同于北方一望无际的平原，四川盆地山区的土地被各种形状的丘陵山坡分成不同的样子，有梯田、缓坡、山间平地……总之，只要是能够站人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有可能成为一方田地。虽然这些土地算不上肥沃，但也供给了一家人、家禽、牲畜一整年的吃食。山区没有河流，农民的生活就是天地给的。如若夏日遇上久久不下雨的天气，人们为了抢救水田里的稻谷，常常从自家水井里抽水灌溉，可久旱天气里，供应人和家禽牲畜的水也是极度稀缺的。村里有一个巨大的水库，排水渠早已被后来建成的公路毁坏，人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取水，有的人或者干脆放弃，看天吃饭。

这里的土地依照不同时节分别被种上了油菜、玉米、稻谷、小麦、花生、豆类等经济作物和蔬菜瓜果等日常作物。各家屋前屋后的土地上常常长满了各种蔬菜，四季葱、蒜苗、空心菜、小白菜、卷心菜、用来做泡菜的芥菜……这些蔬菜总是一茬接着一茬冒出来。

农忙时节是除春节以外村里最热闹的时候，老人小孩齐上阵，邻里之间也会互相帮忙。油菜、苞谷、水稻是人们最看重的三种作物，这三个收获时节家家都不会马虎。油菜如果收晚了，油菜荚干燥后就会自动炸裂，油菜籽散落在地里是收不回来的，所以人们常常在油菜荚饱满还泛着青绿的时候开始行动，天未亮人们就开始了收获行动，用镰刀割去油菜的茎秆，捆成小把运回家。运送的工具常常是一个竹编的背架，比人高的两根木架由竹编左右连接起来，形状像细长的“井”字。被运送回家油菜籽还不能马上脱壳，因为还不够干燥，这时往往会把成捆的小把油菜像堆稻草垛一样堆起来，等自然干燥几天后，油菜便褪去了青绿，变成干燥的黄白色。当然，如果天气不作美，一直下雨耽误了油菜籽脱壳，成垛堆放的油菜会发霉长芽，油菜的收成也就因为变得不好。

油菜籽脱壳是一个有趣的过程，人们通常会选择一个大晴天开始这项工作。在院坝上铺上大大的竹席，把油菜均匀地平铺在上面，晾晒一上午后，人们就用竹子制作的竹板拍打油菜。小孩子们往往在这个时候变得兴奋，因为这是少有的搞破坏不会被教训的农活。干燥状态下的油菜很容易脱壳，拍打完后，黑乎乎一小粒一小粒的油菜籽就蹦了出来。

油菜籽脱壳后要经过反复的晾晒，等彻底晒干后，人们用风车吹去杂质，收进各家的粮仓，争先恐后地去镇上的榨油作坊榨出当年的新菜籽油。那个时候，好像整个镇子都被菜籽油的香味浸染。长大后，我没有再在其他地方闻到过这种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