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與尊重

DuncanL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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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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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念歸悼念,要攪清事實。
選擇這張照片純屬個人因素,那就是自己開始投入他的音樂的時候,左手之夢,這個封套的照片也是一大原因,一切恍如昨天。

踏入四月,紀念哥哥張國榮的信息漫天飛舞,遇上今年是二十週年時刻,港苦也隆重其事,舉行多種紀念活動,因此各種悼念紀念文字,轉載再轉載,在社交媒體上的各式KOL,好像不說一句半句會落後形勢一樣,於是此類文字鋪天蓋地,竟令我有點心煩意亂。當年在哥哥的事業上,曾經被批評得體無完膚,那個半男半女的打扮,紅色高踭鞋等,在媒體上劣評如潮,令他心灰意冷,意興闌珊,萌生退意。如果當年他得到的支持有今日的一半,誰知道會有甚麼不同的發展。不多說了,或者二十年後,大家都已有所進步,當年破口大罵的一堆人,絕大部份已消失了。

然後,傳來「教授」坂本龍一在三月底已離世。大家雖然有一些心理準備,依然感到無助無語。想不到,悼念文字也是洗板式的出現,很多人是轉發文字,有人會加上自己的一兩句,但很快便見一些錯誤。當中最大的一個,就是說電影《末代皇帝溥儀》的主題音樂是他們最喜歡的教授作品,然而,偏偏他們耳熟能詳的一曲,其實不是坂本手筆!自己在一篇談這電影《末代皇帝溥儀》的修復版時早有特別一提,節錄如下:

//唯是今天宣傳的重點卻和事實有出入,我覺得有需要強調一下,特別提到電影配樂由坂本龍一操刀,但其實是三位不同音樂人的貢獻,當中最主要的應算是David Byrne,那首最為人熟悉的主題音樂《Main Title Theme (The Last Emperor)》就是岀自他手筆。電影原聲配樂得到奧斯卡獎,得主是三個人,除了坂本和Byrne之外,還有一個叫蘇聰的樂手,雖然他只貢獻了一首音樂。將Byrne簡略了是有點誤導,而trailer又偏偏只用那首他作曲的主題音樂,或者他算是生不逢時吧。//

如果單看樂曲名字,坂本寫的也有一首叫《The Last Emperor (Theme)》,而且還有另外兩個不同的Variation ,真的很易混淆。香港樂迷可以參考梅艷芳的一首《夢裡共醉》,正是用了David Byrne 的一首主題音樂而配上廣東詞。另方面,提到得到奧斯卡最佳配樂時,不提另外兩個得獎者是誤導,讓人覺得是坂本龍一獨得獎項,在英文媒體上,通常列出全部三人名字,因為那年這個獎項的確是頒給他們三個人。

這才是坂本寫的《末代皇帝溥儀》主題音樂。

另外多人提及的是,坂本做的配樂時,時間緊迫,有說導演貝魯托奇只給他一星期時間這件佚事。從電影《Coda》中,只提過他是接受監製Jeremy Thomas邀請去演一個角色,但拍完之後卻提議他幫忙做一些配樂,特別是那場加冕典禮的戲,時間的確十分緊迫,但他是一直跟監製商議,似乎沒有導演的參與。反而後來替同一導演的《情陷撒哈拉》做配樂時,提到在準備好錄音前,導演走來說不大喜歡主題音樂一些部分,要求馬上修改,當時有四十多人的樂團已準備就緒,坂本年少氣盛當然不願修改,便直言時間上不容許修改!誰知導演來個激將法,你不能啊?如果是Ennio Morricone一定做得到。坂本果然中計,他可以,那我也可以,於是跟各樂師說大家給他三十分鐘,便回房間做修改。他多年後說起來還有點氣,看小我?豈有此理!這些都是在電影《Coda》中由他親口說的,應該不會做假吧。

自己在2012年回港時,購買了那本《音樂使人自由》的口述自傳,回多倫多讀完之後有感而發而寫下一篇,有興趣可以按底下連結看全文,這裡分享一段節錄。

//回首前塵,最令我驚訝的是這一切一切都從未計劃過,從未刻意安排過,一切是隨緣而來。他參與演出《戰場上的快樂聖誕》時是巧合,當他知道大衛寶兒不會寫配樂後,便毛遂自薦給導演大島渚,也難得導演願意,因為那時坂本從未做過配樂,但結果一嗚驚人。而他加入Yellow Magic Orchestra樂團,就是因為有人開口請他,他剛好有時間便加入了。一切都是漫不經意,甚至追溯到他當初學琴也只因為其他同學們一起有伴,而他並不覺得是件樂事,原來大部分的樂章都以右手為主,左手只作點綴,而坂本是左撇子,他不享受。直至他接觸巴哈的樂章,原來巴哈喜歡左右手輪替,於是坂本得以發揮。這種事如果不是一個左撇子說出來,我們那會留意。後來老師建議坂本去學作曲,但他們母子倆一聽如此路途遙遠,馬上拒絕。老師耐心地遊說,也幾乎要乞求,母子倆才勉為其難地應承。//

在2015年,因自己一位好友離世,自己寫了一篇關於死亡的文字,當中提到

//面對死亡,心情是怎樣的呢?坂本龍一的第一張真正古典音樂專輯《Discord》在1997年推出,而且在Sony Classical這label出版。樂章沒有命名(只稱為Untitled),分為四節,第一節為 《Grief哀思》,第二節叫《Anger憤怒》。在面對親人離世,悲從中來之後,隨之而來的很多時便是憤怒。//

這張專輯相信比較少人知道,自己可能是在對的時間遇上,有頗深刻印象。更有趣的是,另有單曲發行,那四節樂章都有幾個不同的混音版本呈現,他對音樂的想像和視野,絕對超越一般人。

David Bowie在2016年初驟然離世,我的悼念文字中也提及坂本。

//網民貼圖之中,有一張Bowie一吻坂本龍一的劇照,是來自電影《戰場上的快樂聖誕(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的。據說是Bowie在銀幕上的第一吻,那何嘗不是坂本龍一的第一吻?那時候,坂本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面對鼎鼎大名的Bowie更覺渺小。但在他知道Bowie只參演而不會做配樂後,馬上毛遂自薦請求導演讓他做配樂,那便是坂本的第一次做電影配樂。三十多年後,他是享譽英美樂壇的音樂大師,人稱「教授」。當大家痛惜哀悼一個如此傳奇偉大樂手的離去,請不要忘記,還有很多精彩的音樂人值得我們珍惜。坂本龍一其實也只是年多前才宣告他正與喉癌對抗,在接受連串治療後,他已重新投入工作,新作正是剛上映的《復仇勇者(The Revenant)》的電影配樂。癌症可怕之處,是可能隨時復發,特別在大家以為已戰勝的時候。我們永不知道癌症在甚麼時候,又奪走另一個偉大的樂手。在生離死別之際,學懂珍惜。//

教授的前半生也許是隨遇而安,沒有太多刻意安排,但最後時刻卻是照顧週到,在第一次接受治療之後,他馬上投入工作,在電影《Coda》中告訴大家,要在有生之年活得無憾。去年的網上演奏會雖然沒有明言,但也直言大概是他最後一次公開演奏,自己的健康狀況他一定最清楚,然後也不第一時間向外公布,也不舉行公眾悼念活動,因為一切,仍然留在音樂中。當大家惋惜一個偉大音樂家的離去時,不要忘記,他留下的音樂是如此豐盛,很多人一輩子也聽不完,學海無涯,藝術永恆,他依然活在大家心目中。


2023: 教授享譽歐美亞樂壇,跟很多不同的樂手合作過,也替不少樂隊/樂手做過監製,但偏偏他很少提到這方面的工作,口述自傳完全缺少這一塊,電影也沒有怎樣提,不知是何原因。例如Aztec Camera,Thomas Dolby等,都對他讚不絕口。

早幾篇曾寫過英國樂隊ABC,他們的第一代鼓手David Palmer 因工作合約,在錄第二張專輯之前離隊,當時他是答應了YMO跟他們去巡迴演奏,他們合作愉快,YMO解散後,他繼續為坂本的演出當鼓手,也算長期伙伴了。不過他的最佳拍檔必然是David Sylvian了,他們是在Sylvian的樂隊Japan到日本演唱時認識,那應該是79-80年間,彼此惺惺相惜,幾乎是馬上展開合作,坂本第一次參與的就是樂隊的第四張專輯《Gentlemen Take Polaroids》,此後,幾乎所有Sylvian的專輯,個人的以至一些一次性的專輯,都有坂本的手印。他們合作的單曲《Forbidden Colours》自然人人認識,但同期的另一單曲《Bamboo Music/Bamboo House》反而是我圍內的朋友的至愛。

《Bamboo Music》

他請Thomas Dolby在一曲《Field Work》中擔任主唱,兩人同時在MV當主角,轉眼已三十年,Dolby還親自拍了一段短片,憶述大家合作的緣由。

Ryuichi Sakamoto + Thomas Dolby《Field Work》
Thomas Dolby - a tribute to Ryuichi Sakamoto

他為Virginia Astley監製專輯《Hope in a Darkened Heart》,其中一曲《Some Small Hope》找來David Sylvian和她合唱,那種dreamy感覺,也是我們一班朋友中的心頭好。

Virginia Astley & David Sylvian - Some Small Hope (1986)

他和David Byrne同為電影《末代皇帝溥儀》做配樂,但未算真正合作,只是各做各的。直至2013年,為關注福島地震的生還者(特別是兒童),兩人終於合作一曲《Psychedelic Afternoon》。由於是以一個小朋友的角度,歌曲是出乎想像的。

Psychedelic Afternoon

彩蛋:他沒有和Madonna在音樂上合作,但曾經在一個MV《Rain》中客串,演一個導演呢。出鏡時間很短,大家要落足眼力了。

Madonna - Rain

延伸閱讀:

絕响-讀坂本龍一自傳有感 (2013)

死亡的聲音、影像和事實,一直在我們的身旁 (2015)

那些星夜星空的David Bowie星塵 (2016)

近黃昏:坂本龍一的尾聲 (2018)

CC BY-NC-ND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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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ncanLau岀生及成長於香港,旅居加拿大25年後回流。兩地生活文化的差異與衝擊,一邊是多元文化,一邊是中西匯集,從一邊看過去另一邊,算是多重國際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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