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之三｜把當年沒人告訴我的送給你們

「只是偶爾我也會想著，如果在我18、19歲的時候，有人願意告訴我憑什麼不能痛苦，有人允許我討厭自己的時刻比喜歡自己還多，有人願意接納我在成長過程中跌跌撞撞而殘破不堪的模樣，願意說聲沒關係、這樣的你依然很美，我是不是就不會經歷這些痛苦了。所以我想成為那樣的人，就當自私也好、自我滿足也罷，我是真心地希望你善待自己一些，哪怕每天只進步一點點也好。」

有人說，到了一個年紀，觸及心中痛處的次數會逐漸減少，也會開始覺得許多事物越來越沒意義。要了解世界，就必須與其保持固定距離。原來長大是要付出代價的，視野越寬廣也就越混亂。但或許我還未到那個年紀，還不懂得保持距離來保護自己，也或許我想保護的不是自己。

溫柔而堅強的人該是什麼樣子呢？

我沒有答案，總脆弱的想在自己身上貼上『小心輕放』。只是後來我決定把這四個字放進心裡，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走路要小心別摔跤、迎風要站穩別被吹倒、逆流而上要踩穩步伐別被擊敗，面對關係要勇於表達、沒有錯時要理直氣壯，面對情緒要讓它輕輕落在心頭，即使是痛、也得輕放、或許就不會這麼痛了。或許。

你聽過海星的故事嗎？

有一天，老爺爺在海邊遇見一個男孩，他正將被海浪拍打上岸的海星一個個翻面、好讓它們得以重回大海的懷抱。
『就算你不停地這樣做，你也救不了全世界的海星啊！』老爺爺嘲笑小男孩的愚昧。
『但是我每翻一個海星，就救了它的全世界。』男孩說。

我大概就是這樣深信的吧。

於是，我還是緊緊擁抱了滿身是刺的他，還是讓她的淚刺進我胸膛，也親手拾起摔成滿地碎片的他。那些痛滲入心頭，我和他們一同痛苦、一起悲傷。我不知道有沒有真的做到對自己小心輕放，但我努力試著將他們小心輕放。

我不知道故事的後來怎麼了，不知道老爺爺做了什麼樣的回應，不知道男孩成為男人後有沒有繼續替這些海星翻面。但許多故事真的就這樣沒有後來了，就像許多事大概真的沒有答案，只能在時間洪流裡不斷找尋下去。這個追尋帶領我來到了民主教育這個領域。

我想讓孩子們知道，其實我從沒把你們當孩子們看待與相處（只是這樣寫比較親切），也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在道德框架、社會規範、甚至他人眼裡的「好老師」。我時常在想師生階級和人人為師的幽微之處。

不，其實我清楚知道一個好老師該是要怎麼樣，就算你做不到讓全部都學生滿意你還是得是個榜樣。教你們什麼是好壞、什麼是對錯，告訴你們法律是道德標準別去觸碰，告訴你們要好好長大成為一個對得起爸媽對得起社會對得起自己的人，告訴你們應該或不應該怎麼做才能長成一個符合社會期待的大人。

你們還未滿十八歲，很多東西都在偷嚐禁果的邊界游移，公民課教我們法律是道德的最低底線，可是我們有沒有想過法律也是人訂定出來的呢？如果今天你想成為一個「善」或「好」人，這個底線你在成長的過程中會怎麼建立起呢？

我不否認我自己個會抽菸喝酒還患有憂鬱症的人，也許在一些人眼中我沒資格為人師表，也許在一些站在置高點的人眼裡甚至可以稱道德淪喪。但那又如何，我想成為的不是他人眼中「好老師」，而是我自己、和「你們的老師」。

我想教你們的是如何成為自己；教你們在法律面或道德準則前該怎麼看待「好」與「壞」；我想讓你們體會誘惑在前該怎麼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我想讓你們在向未來奔跑急著成為大人的路上跌倒，然後讓我在身後告訴你該怎麼站起來而非前去攙扶。

我知道會痛，我共感你們痛的同時更替你們開心，學腳踏車學拳擊學音樂學畫畫學攝影學數學學任何東西誰沒有成長痛？誰不是從一次次傷痕累累再站起來？

確實你們足足小我十來歲，所以我想和你們一起認識這個世界、體會人與人之間的連結。《這個世界》這首歌歌詞是這樣寫的：

在這個世界 有一點希望 有一點失望 我時常這麼想
在這個世界 有一點快樂 有一點悲傷 誰也無法逃開
我們的世界 不像你說的真有那麼壞 你又何必感慨
用你的關懷和所有的愛 為世界添一些美麗色彩

這首歌的詞曲創作是蔡藍欽，而我最愛的版本是安溥唱的。我想說的其實是這些，就算你們不知道蔡藍欽是誰我還是想跟你們分享。我想說的是好好對待自己和好好對待人，是拿出愛、和悲傷憤怒去體驗並擁抱這個社會，是真實的做自己分享生活給你們如同你們也如此真誠對我一樣。

想把這些在我童年沒人告訴我的話送給你們。請勇敢地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