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的历史使命16：劳动力再生产

1、劳动力的再生产

人的劳动力是一种非常宝贵的资源。

在奴隶制时代，奴隶主为了占有这些资源，直接通过武力来占有人本身。

而到了资本主义，虽然工人们不用再被关押起来，但他们依然要被迫去给资本家劳动，这个我在《自由奴隶》一篇已经详细讲过了。

而劳动力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它需要不断地被再生产。

首先人的体力是有限的，人需要吃饭和休息来恢复体力；

其次人的寿命是有限的，需要有新的人来补充。

这就构成了劳动力再生产的两个部分：

成年人在工作后的维持健康；

和对小孩的生养。

除此之外，当失去剥削价值的年老、残废劳动力在被抛出市场后，要有一个合理的安置办法，以保持社会秩序的稳定。

2、再生产劳动

为劳动力再生产服务的劳动就被称为再生产劳动。

再生产劳动自然也分为两个方面：

一是做家务，这包括了做饭和对住所的清洁等，其目的是为了让工人下班后能够休息以恢复体力，好为第二天工作做准备；

二是生养小孩，这包括了为婴儿喂食、照顾小孩、教会小孩基本生活技能、送小孩去学校以及教小孩如何融入社会等。

可见，再生产劳动事实上是维持社会运转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与直接生产商品的社会劳动一样重要。

众所周知，再生产劳动在从原始社会到今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女性在做。

而社会劳动则是男性在做。

这两种劳动在原始社会是完全平等的，这是因为它们都是直接为整个氏族（社会）服务，养孩子做家务是对整个氏族的直接贡献。

在原始公社中，所有的孩子都会被氏族里的大人抚养；而所有的大人在老了之后都会被氏族里的孩子赡养。

“你们这些白人，”一位美洲印第安人对一位传教士说，“只爱你们自己的孩子。我们爱氏族的孩子。他们属于所有人，我们所有人都照顾他们。他们是我们骨中的骨， 和我们肉中的肉。我们都是他们的父亲和母亲。白人是野蛮人；他们不爱他们的孩子。如果孩子是孤儿，就必须付钱照顾他们。我们对这种野蛮的想法一无所知。 ”——M. F. 阿什利蒙塔古《婚姻：过去与现在：罗伯特·布里福特与布罗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之间的辩论》

但到了私有制社会，原始公社解体了，被专偶制家庭取而代之。

这时劳动力的再生产就发生了三个变化：

1. 孩子不会被除了他的父母以外的人抚养

2. 父母不会被除了孩子以外的人赡养

3. 家务劳动只为本家庭服务

这是因为，在原始公社，孩子这个劳动力将要服务的是氏族的所有人：我在《社会制度发展史》中说过的，生产出的资源会被所有人共享）。

而在专偶制家庭中，孩子生产出来的资源只会属于他自己的家庭。孩子和妻子一同沦为了家长的私有财产。

那么根据性恶论，别的家庭里的大人凭啥要照顾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孩子呢？

而且我在《家庭制度发展史》中也说，专偶制家庭中，孩子不仅仅是一种劳动力的补充，更是要继承父亲的财产。

根据性恶论，既然孩子只会从自己的父母那里获益，那他为什么要给其他不会把家产传给他的大人养老呢？

这首先在孩子和父母之间创造了两对不平等：

• 孩子小时依附于父母

• 父母老后依附于孩子

而在专偶制家庭中，由于再生产劳动不会直接创造出食物，所以它被迫沦为了社会劳动的附庸。

具体体现就是男性赚钱养女性，女性沦为了男性的附庸，对男人产生了人身依附性。

这就使得妻子的劳动只会为丈夫服务，因为别家的男人不会养她。

再加上原始公社解体后，大家都分家住，自己有自己的领地。到别人家做家务并不会获得好处。

所以在奴隶制社会和封建社会，再生产劳动是自己为自己服务，而不会与别人发生交换，属于一种自然经济。

这在农业社会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农业社会的主流经济模式是自然经济。

但在资本主义社会，其主流经济模式变成了商品经济（市场经济），但再生产劳动的模式几乎没有变化，依然是一种自然经济。

按照市场的逻辑，既然再生产劳动是一种劳动，那么就应该可以用钱来购买；

比如家政保洁和保姆；虽然工作内容是一样的，但是它们已经是可以赚钱的社会劳动了。

但是我们知道，大部分时间再生产劳动还是由自家人来做的，家政和保姆总不能天天请吧？

那为啥不能天天请呢？因为没钱。

而让家里的女人来做这个工作是不用给她付钱的。

或者准确来说是已经付过钱了，就是所谓的“我在外面赚钱养家”嘛。

对于家政和保姆，支付给他们的工资包括了他们的基本生活开销以及劳动本身的价格；

而对于妻子，只需要提供最基本生活保证就可以，其劳动是免费的，完全不进入市场。

这本质是一种奴隶制的残余，再生产劳动到了今天依然和几千年前奴隶的劳动方式是一样的。

3、资本主义与父权制的合作

那我们需要继续往下追问：为啥穷？为啥请不起保洁？

这个我在《生产的绝对与相对过剩》中讲到了：

在理想模型下，工资应该等于价格减去其他成本。 但由于资本家不参与生产，不直接创造价值； 他们要想赚钱，就只能从工人身上掠夺——这就是所谓的剥削。

如果再生产劳动全部通过在市场中向家政公司、餐厅、代孕公司支付金钱来实现， 将是一笔极大的开支；

而我们说过，价格=工资+其他成本+利润；

如果那些开支要包含在工资里，这就意味着要么利润要降低，要么价格要提高；

而这两种情况对于资产阶级来说都是灾难性的。

利润的降低意味着资本家无法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和扩大再生产；

而价格提高意味着资本家的货更难卖出，进而导致他的市场份额降低，被其他竞争者挤掉。

以及，货物价格提高也会导致生产相对过剩来得更快，导致亏损更严重。

因此，在这种贫困下，无产阶级的家庭根本无法经常雇佣家务公司来干自己的家务，也不能雇佣保姆来照顾自己的孩子；

然而，如果资本家想要工人每天都来上班，并且一直确保有人来上班，就要保证工人在劳动一天回家之后能够保证工人在劳动一天回家之后能够得到休息、不用干家务，而且还得保证工人家庭会生育孩子。

在这一矛盾下，建立在封建社会废墟上的资本主义，发现了旧时代的一根大腿：父权制。

资本主义利用父权制来压迫女性，将女性划为二流劳动力，阻止贫困家庭的女性参加工作，并拒绝承认家务劳动和带孩子的价值，反而说这是妻子、母亲应该做的事。

这样确保有源源不断的劳动力供给的同时，又可以最大程度地将工人剥削到赤贫。

这就是现代社会家庭存在的主要目的。

举个例子

你现在是一个男性打工人，在一家公司996，每天上班上得累死累活身心俱疲，还赚不到几个钱。

回家之后如果你还要收拾屋子、打扫卫生、给自己做饭，那么你就会累垮从而第二天不能去上班；

如果你不打扫卫生不吃饭，那么你就会生病，第二天也不能去上班。

如果你有了孩子，每天下班回来还要照顾小孩，还得教育孩子，那么你还是会被累垮，从而第二天无法去上班。

你想着要不请个保姆吧，结果一看自己的工资，付了房租水电和孩子的学费后都不剩下几个子儿了。

于是，为了保证你天天都能去公司上班、又可以最大程度地白嫖你的劳动成果，资本主义社会就要求你找个老婆，让老婆做干家务、做饭、照顾小孩这些活儿。

4、社会男性与社会女性

在资产阶级革命后，男性挣脱了封建地主为他们制造的人身依附枷锁后，他们作为越来越原子化的个体被纳入劳动力市场，资本主义开始用金钱关系异化、剥削着男性。

而女性则依然困在家庭中。从事再生产劳动的女性受到父权制的直接压迫，并受到资本主义的间接剥削；

这是因为女性为资本主义的再生产贡献了劳动力 ，但资本主义一分钱都不会付给她。

女性主要去再生产劳动，这仅仅是出于两个原因：

怀孩子和养孩子的器官长在女性身上、女性在没有先进机器辅助的体力劳动中较为劣势。

如果这两个生理特征属于男性，那么就会是母权制。

在工业革命后，机器替代了很大一部分的体力劳动，这使得女性和男性之间的体力差距大大缩小。

但这并不代表父权制会随之消失，因为父权制的核心并不是“男性主导”、“男性优势”，而是两性分工，也就是赚钱养家和做家务带孩子的分工，而这种分工来自于私有制，和男性女性的生理差异本质上没半毛钱关系。

那为什么男性不能做家务带孩子呢？

因为穷。因为私有制下，大部分家庭都是朝不保夕的无产者，所以负责赚钱的一定要是赚的较多的那个人，即工具性较高的那个。

那么女性由于上述提到的两点生理原因，通常赚的比男性少。这就是父权制在今天的遗留，根本原因还是出在生产力上。

所以，我们不难发现在两性较为平等的地方，其社会保障、社会福利较为发达，而越穷的地方男女越不平等。

而在一些家庭中，如果女性赚的多，那么丈夫就会成为社会女性的那个角色，地位同样会下降，会被别人指责为“软饭男”。虽然有的时候大家会说他是好男人，但内心还是会觉得他不够alpha。

由此，我们可以定义，“社会男性”就是负责赚钱养家的分工的人，“社会女性”就是负责做家务带孩子的分工的人。

而这就引起了社会男性和社会女性的对立。

因为我们前面说了，再生产劳动不直接生产商品，也没法进入市场进行交易；

这就使得在文化层面上，再生产劳动的价值不被承认。

这就造成了社女要依附于社男才能存活，在事实上成为社男的奴隶。

举个例子，

在家庭主妇的这种家庭中，妻子和丈夫看似一起生活着，但是只有丈夫才是被资产阶级法律保护的私有财产所有者。

妻子不过是作为一个附属品，在人身依附于丈夫时，可以使用丈夫所私有的资源罢了。

在丈夫对妻子不满时可以对她下逐客令，而妻子则无法做到驱逐丈夫，因为她是一个无产者。

……这就使丈夫占据一种无须任何特别的法律特权加以保证的统治地位。在家庭中，丈夫是资产者，妻子则相当于无产阶级。——《家庭、私有制与国家起源》恩格斯

5、资本主义与父权制的矛盾

资本主义与父权制终究只是合作关系，它们之间也有矛盾。

工业革命带来了两个改变：

1. 大量的小农失去了土地，沦为了彻底的无产者（见《城市化》）

这瓦解了专偶制家庭最核心的基础：

专偶制家庭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让孩子继承父亲的财产，而无产者根本没有什么财产能让孩子继承。

这使得专偶制不再变得像农业时代那样不可失去，贞操观念开始瓦解。

家庭因为不再占有生产资料，从而不再是社会统治的直接基础，而沦为了社会劳动的附属结构，如家庭沦为公司的附属结构，相当于公司中负责劳动力再生产的一个部门。

并且，这也让自由恋爱的观念开始兴起。

2. 机械化生产和营养学进步缩短了男女之间生理差异导致在生产能力上的差距

这使得女性也可以参与生产，并且一点不比男性赚得少，这瓦解了女性必须在生产生活上依附于男性的经济基础，进而瓦解女性不如男性的文化建筑。

在很多家庭中甚至妻子扮演的是社会男性的角色，而社会女性则由丈夫扮演。

另外，由于生产相对过剩带来的矛盾，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爆发了世界大战，

于是男性被拉上战场当炮灰，而此时后方的工厂里出现了劳动力短缺，资本主义不得不破坏父权制、让女性进入工厂工作。

在此时，女性通过参与生产发现，这个社会上一直说女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思想是错误的， 女性并非没有能力参与社会生产，以前只是她们被强制禁止参与社会生产罢了

于是，女权主义运动登上了历史舞台，女性通过工作在被剥削的情况下积累自身财富，进而试着摆脱资本主义和父权制的双重压迫。

到了今天，女性完全不参与社会劳动、男性完全不参与再生产劳动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资本主义会废除父权制，

因为父权制是资本主义的重要统治基础；废除父权制就意味着资产阶级需要承担劳动力再生产的成本，而正如我前面所说，这是资产阶级绝不愿意的。

为了缓和这一矛盾，资本主义顶多是付出点生育津贴之类的东西，但完全废除专偶制家庭，资本主义是根本做不到的。

因为正如我在《家庭制度发展史》中所说，父权制的基础是私有制。

而私有制正是资本主义最基础的基础。

消灭父权制这一历史任务的接力棒，只能交到社会主义的手里。

参考资料

女权主义是资本的阴谋吗？资产阶级革命、女性解放运动下父权制与资本主义的相爱相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