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am的前世今生

楔子

《鴈 》唐 · 杜牧

• 萬里銜蘆別故鄉，雲飛雨宿向瀟湘。
• 數聲孤枕堪垂淚，幾處高樓欲斷腸。
• 度日翩翩斜避影，臨風一一直成行。
• 年年辛苦來衡岳，羽翼摧殘隴塞霜。

牛馬逐水草，雁鴨避寒冰，為覓安穩地，不辭千里行，禽獸如此，況於人呼!

hiam

形容辣的味道，台語不叫辛sin，叫hiam （ㄏ一ㄚm），辛只用在『辛苦 sin-khóo 』，『辛勞 sin-lô 』，『艱辛kan-sin』等。而另一個『辣』，lah8或luah8，用在『辣椒lah8-tsio』，『芥辣 kài-lua̍h 』。

這字『薟』是『蘞』的異體字，華語ㄌㄧㄢˋ，一種藥材『白蘝』，ㄌㄧㄢˊ：一種枝葉繁盛細密的草。最早的字典，說文解字，『薟』 白薟也。从艸僉聲。蘞，薟或從斂。良冉切liam5。 此時的意思，只是純粹指的是一種白蘝的植物。它的其他南方方音，廣東話：cim1 聲母 ㄘ, lim6 ㄌ，潮州話跟閩南語一樣 hiam 聲母ㄏ，蘇州話： sie44（讀如西），客家話：liam2, ciam1，蘇州話聲母是ㄒ，閩南話聲母是ㄏ。只有這兩個地方的音義與其他不同，他的字義是現在字典沒有收錄的，是辛辣的意思。蘇州是古楚之地，關於『薟』有味辛的記載，以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最為詳細， 李時珍本草綱目對『豨薟』的描述：楚人呼豬為「豨」 呼草之氣味辛毒為「薟」 此草氣臭如豬而味薟螫， 故名為---豨薟。這裡描述的氣味是辛毒，所謂的辛毒就是辣到薰鼻刺眼淚流噴涕的地步 ，在《廣韻》原始的記載是這樣描述的: 芋之辛味曰【蘞】 。此時的音是虛嚴切，按閩音切出來就是「h-iam」，比較有趣的是，代表吳楚之地的吳音(蘇州話)，它的【薟】 沒有嚴韻母而是發ㄒ聲母，韻母發一，而這個音卻是『辛』的音。所有南方的方言「辛」都是T聲母，韻母是ㄧㄣ (-in)，或者是一 (-i)。它的另一個旁證是『豨薟』有一個俗名叫「希仙」，這個「仙」在吳音就跟「辛」同音。

我的假設是這樣，在千年前的楚地，人們對於這種聞之如豬屎刺鼻臭味的植物，，借用了閩語的hiam音，叫豨hi(大豬) hiam，(閩南語有【臭尿hiam】一詞)，而且找到了『薟』這個協音字，剛好又是草字頭，就這樣從廣韻開始『薟』就多了虛嚴切的hiam音了，就此變成閩南語裡面hiam的用字。

江南曰「辣」,中國曰「辛」。——《聲類》 ，辢,辛也。——《廣雅》 ，辛甚曰辣。——《通俗文》，辣， 形聲。從辛,剌(là)省聲。本義:辛味) ，剌，國音ㄌㄚˋ，另音ㄌㄚˊ切開也。《唐韻》盧(loo5)達(tat8)切《集韻》《韻會》《正韻》郞(long5)達(tat8)切，音辢(lat8)。《說文》戾也。從束從刀。刀者，剌之也。辣，此字為後造字，本字是辢，辣是異體，但現在卻是正體字了。意思是「味道極為刺激，如刀割般的痛」。其實辛本就有{痛}的意涵在了，說文: 秋時萬物成而孰；金剛( 比喻堅硬壯碩 )，味辛，辛痛即泣出。只是 後來再造這個辣字，分開兩者程度的不同。

那台語的hiam音是哪裡來的呢?就字義來說，可以代表辛，如hiam-薑，也可以代表辣，如臭尿-hiam。這個hiam的選用字不可能是辣，因為辣是後起字，是從辛,剌(là)省聲，因此只可能是辛字，在近代台語用字研究的先輩中，代表依義派的(大部分是有深厚漢學底蘊的老先生們)他們的選用字就是「辛」，當然他們先選字再找音的根據理論，並沒有得到一致的認同，有人就覺得他們只是訓讀罷了。就這一點來說，某種情況下，他們也是不否認的，在語音的千年流遷，混合，交錯，取代，確實會受到不同語系的干擾，甚至取代。譬如日語內的漢字，語音保留漢字淵源，訓讀音就完全與漢音無關了。

我的第二個假設是，hiam 另有其字，在歷史咽喑晦暗的長河中，代表苦痛的辛留在辛苦，辛勞，艱辛中，而代表味道的辛，被『極辛』的另一個字取代掉了，這個字是hiang音，【香】字，味道濃到一個程度，人的鼻子會受不了，有刺鼻的痛感，譬如有些人不喜歡古龍水，認為太香了，又譬如說有人也不喜歡夜來香那種濃郁的香味。另外國語也有「香辣」一詞，香跟辣，是香還是辣，還是既香且辣，這就看個人味覺喜好程度而不同。從hiang ->hiam 應該有音變的條件。教育部閩南語字典hiam字的異用字(第二選用字)是 【馦】ㄒㄧㄢ，《廣韻》許兼切《集韻》馨兼切，音薟。《玉篇》香味。《博雅》馦馦，香也。 光看這個解釋，會丈二金剛--摸不着頭緒。我們再來看它的形符兼聲符，『兼』，把兩份併起來，加倍的意思。兼香者，加倍的香，濃香也。這樣你就會了解這個字的真正涵義，更有趣的是字典採用同音字的薟hiam來解釋它的語音。

總之，最後hiam的候選字剩下 辛，薟， 馦ㄒㄧㄢ。要選用訓讀辛ㄒㄧㄣ，還是音讀薟ㄌㄧㄢˋ，還是後起的形聲會意罕用字馦ㄒㄧㄢ，我沒有答案。

最後再說一個題外話，ㄏㄤ，這個新興語音，是熱門紅火的意思，用同音字【夯】來假借，我覺得它的中文意思跟『辣火』相近，應該是從hiang音轉來的，hiang->hang。說這個東西是「香餑餑」，受到眾人的追捧，這樣香跟辣又連起來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