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第三次殺人》、《下一站,天國》與《幻之光》心得隨筆

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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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重貼)

是枝裕和拿下了金棕櫚,實在讓人期待新作《小偷家族》。剛好最近看的幾部電影都是他的作品,橫跨他二十多年的電影歷程,也把心得貼出來留念。

《第三次殺人》

法律系有除了《鹹豬手事件簿》外,另一部可以在課堂上播的電影了(重點錯)片尾倒影的那幕戲非常漂亮,是枝裕和用辯護律師與當事人倒影的疊合,傳達辯護律師把自己的心情套用在當事人身上,這同時也呼應主角父親,同時也是三十年命案的原審法官對當事人對評價:「他是一個空的容器。」

當人成為空的容器,就是待人詮釋與填滿的空白。

如果以推理劇來看待《第三次殺人》也許會有些失望,這部電影在開頭就給了觀眾答案,之所以會產生懸疑的氛圍,其實也來自於上面說的原因,觀眾對於犯人的同情,會不斷思考真正的兇手是誰,其實都是一樣的詮釋,把自己投射在當事人身上。

然而,對於律師而言,這樣的詮釋似乎也是必要的,如果工作本身的目的是減少積累的案件,辯護本身也不存在意義(雖然就結果來說是如此)

某種程度,這可以說是冷硬派的故事,律師會因為自身信服的真相而採取行動,甚至到最後因此裹足不前(是枝裕和甚至還把最後一幕放在律師卡在十字路口的遠景,或者是十字架)

是枝裕和用了一次辯護過程,描繪案情相關人員的諸多投射,並勾起訴訟程序中的無力:調查程序的缺失、法官的積案以及攻防下中只求減刑而不求真相。

種種映照出的事實,也非當事人動機,又全是觀者的共鳴。當動機的本身在訴訟程序中的意義只剩下量刑酌減的判斷標準,這個理由就脫離了人本身,而成為策略。同時也不等於真實。所謂的真實,或者事實本身也沒有意義。

唯一可以感知的,是暴力透過不同形式的轉換,在人際網中震盪。真相本身當然是重要的,但當標榜正義(或者修復式正義)的訴訟過程,沒能真正地找出真相,只能讓他不那麼重要。

只要相信自己相信的,就能走下去。

《下一站,天國》

剛好在伍軒宏的《撕書人》讀到這段話,突然覺得有點應景:「記憶就是這樣,事件慢慢遠去,記憶圖像一但開始模糊,敘事情節就慢慢鬆動,人們會重組情節,以便符合當下的需求。」

《下一站,天國》裡虛構了人死後,進到天國前會由轉介站機構的人員幫自己拍一部關於回憶的短片。這個回憶是由死者從自己過往的閱歷挑選,進到天國後只會記得這個電影畫面和氛圍。

有意思的是,這部電影裡有另一個設定:人的一生其實是用紀錄片的形式被記錄下來,當死者沒有辦法挑出那個對自己最重要的畫面時,可以透過反覆觀看自己的一生,從中找出那個時刻。

這個時候,就會有一個有趣的問題:為什麼是電影?明明就有了紀錄影像,為什麼還需要有這一道工序?

這個問題剛好又在自己目前讀到的小說中得到解答,這些死者在挑選回憶的過程中,也進一步參與拍攝的過程,那些自身參與拍攝後,與現實相悖的細節就是鬆動的敘事,讓死者重組情節,符合此刻的心境。

真實其實也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當下的體驗。

這個主題也反映在機構裡的月亮,當角色在夜晚走過天井時,經常可以見到不同的月相,那時主角忍不住讚嘆:「月色真美。」而到電影的最後,才揭曉這個天井其實是被一塊大鐵板覆蓋,不同的月相是管理員每日更換的貼紙。

這部電影在處理主角望月(這個名字又和情節呼應w)自身認為與人無法產生連結,沒能選出對於自身重要的回憶。無法前進天國的他,只好留在轉介站替人尋找回憶,並拍攝電影。在電影中,他遇上了舊情人的丈夫,他一方面幫助情敵(?)找到對自己重要的畫面,同時也在同事間曖昧對象的幫助下,找到了自己與人產生連結的證明。

他的結局,也成了這部電影最美的一幕:他最終選擇了舊情人與他的丈夫回憶裡的長椅,是枝裕和安排了他直視鏡頭的畫面,透過他的眼睛,觀眾才意識到他想帶往天國的畫面,是現在與他一同工作的人們,也是他的羈絆。

《幻之光》

非常喜歡這部電影的節奏和敘事結構,從奶奶失蹤的無題開始,緊扣丈夫的死亡疑問。縱然離開事發地,過著幸福的日子,但那個內心的疑問和掙扎時不時會被勾起,當鄰居奶奶因為海相不佳而失聯,丈夫遲了點時間回家,創傷又會再次浮現,才會明白自己根本不曾好過。

而這個解法或者說釋懷也是是枝裕和一貫的主題,真相與真實不是重點,真正重要的是我們如何看待這件事,那可能是海面上的璀璨光芒,也可能是不能言明的理由。

但只要自己能接受,能夠釋懷就好。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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