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05｜从害怕到欢喜

第五天（ 6 月 7 日）
那天，你離開了家，是怎樣的感受？
人一直都在流動，你有離開過你的家，到別處生活嗎？有什麼難以忘懷的時刻，比如說第一次離家那天的場景。跟我們說說當中發生的故事吧。如果你沒有到他鄉長居的經驗，那有到過異地嗎。離開家後，是怎樣的感受？

正儿八经第一次离家是去上大学。

我爸妈是教师双职工，小学初中高中，离家越来越近，高中甚至家就在学校里面，课间10分钟休息可以回家看5分钟希腊奥运会。

所以完全不知道离家是什么感觉。

去大学报道时，我爸扛着一个大被单裹好的圆滚滚的被子，从河北送我到湖南报道。当时还没有动车高铁，做快速也要14个多小时，还要加上两头换成大巴、公交的时间，基本上一天都在路上奔波，灰头土脸。

直达的火车只有一趟，僧多粥少，只买到了站票。我和我爸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坐火车，窘迫又局促，挤在汗臭哄哄的人堆里，左脚站累了换右脚，艰难熬了一夜。到了大学一看学校环境，心里拔凉拔凉。8人间的宿舍，破的到处漏风。最简陋的上下铺，我的铺位床板正中间还是个大洞，比马桶圈还大。心里非常后悔，觉得还不如再复读一年呢。专业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学校和省份也不是自己喜欢的。

然而“来都来了”。我爸跟我办完入学手续，做当天晚上的火车回去。临走前忽然意味深长脸色凝重地跟我说，你以后是个大人了，为人处事要变得成熟才行，很多事要自己做决定。

我迷迷糊糊地答应了。但是心里面很疑惑。为什么离家一瞬间我就是大人了呢，直到昨天明明总在说我还是孩子别掺和大人说话。这是什么清晰的分水岭吗？什么叫成熟，怎么做才是成熟，你都从来没有教过我，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呢。人到了18岁或者20岁都是无师自通一夜之间醍醐灌顶忽然变得“成熟”起来的吗？怎么自己做决定呢，我想做某事的时候爸妈总是立刻反对，否定我的一切意见和决定，我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现在忽然要我十全十美，很矛盾不是吗？到现在我还能很清楚地记得起当时满头问号的感觉。

之后就是大学毕业，拖着大包小包回家暂住找工作，找到工作后搬去省会跟人合租，搬家，然后辞掉不开心的工作又回家准备考研。

考上研究生又要去报道。当时是真的发自内心想读书，而且是想去的学校，心里欢喜又忐忑，感觉周围都是精英，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新奇又自卑的感觉，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但比去大学时全都是不安好很多了。

整体说来读研三年还是不错的，回想一下是一段美好的时光，虽然写论文很苦，但收获了很好的朋友，跟厉害的老师学到了许多。除了有毒的导师，读研那几年在各种意义上对我都非常重要。

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什么东西，比如话剧。那几年看了好多话剧、电影、音乐剧、音乐会，还看了好多展览。跟朋友一起吃饭，去朋友家撸猫，深夜大巴跨城追剧，跨年夜在资料馆看末代皇帝。回想一下真的是很值的一段经历。有时间尽情地做自己喜欢、感到开心的事情，还机缘巧合遇到跟自己相同爱好还很聊得来的人，成了长久的好朋友，很奇妙，很幸福。

好像有点跑题了。我很庆幸自己当时固执地要考研，要去再读一读书，所以有幸呼吸到一点优质的、自由的空气，不离家的话这些都不可能成立的。虽然当时也有很多操蛋的事情，不过也都过来了，都是经历吧。

我好像骨子里不是恋家的人，出门在外很少会感慨想要回老家，反而以前逢年过节一想到要回家，一个月之前就开始烦躁焦虑。大学和第一份工作都很不开心的时候会很想回家，因为没有别的可以逃避的地方，在家开心吗，没有，因为那是我爸妈的家，他们总要找茬。大概就是一百步和五十步的区别吧。

不过忽然想到，我其实要感激以前那些不开心的经历的，迫使我去找让自己开心的事。然而不开心的经历还是越少越好。我爸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觉得没道理，我又不是为了吃苦活着的，为什么一定要吃苦呢。把家里的气氛搞得苦大仇深的，有病嘛。

来日本的时候，刚好是corona最厉害的时候，盼啊盼啊盼了大半年，总算能去日本了！好开心！自由了！可以住在梦寐以求的地方了！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不用翻墙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我心早就野了哪里会有离家的伤感，但是完全没有不安吗，也不是。猫还在家里呢，他们能照顾好吗？然而我是自私的，我本能地优先自己。计划过接猫过来，手续繁琐我不想麻烦我爸妈，也怕长途跋涉吓到胆小的猫胖子，于是自然地放弃了。

以及毕竟是异国，忐忑和对未知的恐惧还是有的，不过还是，与其忧虑，不如行动。

总结一下大概的倾向就是这十年来离家时越来越开心，感觉自己在奔向更广阔的世界。对家的，对跟爸妈在一起生活的欲望和依赖越来越少。

忽然意识到我在时刻变化和流动着。此刻喜欢的、渴望的，在实现一段时间后，我会产生新的渴望，想去新的地方。这是个很自然的事情，不是我的性格缺陷或者弱点。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在流动的，虽然有急有缓，但大家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对家的态度和感觉也会是流动的，随着我们自身的变化而变化。

也许真的是那句话“吾心安处是吾家”吧。

每一次离家，离开不同的家，可能是离开前一个阶段的吾心，然后奔赴下一个新的阶段的自我，寻找新的可能性和栖所。离家越来越远或许就是在探索更广阔的自我和更加丰富自己的内在。

不过同时也很佩服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的人。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更加敬佩能做到的人。在跟父母同住的时候依然可以探索自我和丰富内在世界，能做到平衡，很厉害。

我呢，就优先照顾好自己心里那个宝宝，听她说想干嘛，天天哄她开心，她开心了我整个人才能开心和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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