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兒出版】《尋溯我們:香港性/別小衆出版文化》:填補歷史空白之路既阻且長
【《尋溯我們:香港性/別小眾出版文化》評論】
撰文、攝影:麥子
文字編輯:兩蚊
如果香港的故事很難説,那麽,過去長期游離在主流之外的香港性/別小眾故事就更加難説。幸而,近年愈多人開始著手於本地性/別小眾發展的研究,從出版文化角度出發、專門收集酷兒敘事及專題書籍與獨立刊物的本地組織「流動閱酷」便是其中之一。2022年,「流動閱酷」應WMA邀請,與藝術家hungry Oni、同運倡議家韋艷動人合作進行題為《尋溯我們:香港性/別小眾出版文化》的駐場研究,並於去年出版了同名小誌,作為研究成果的記錄。
「這個研究項目是嘗試藉著獨立出版物及印刷品的記載,回看香港性/別小眾的歷史,從而『尋找』哪些未被填補的『空白』部分,以及『我們』——在香港作為性/別小眾的身份。」在小誌開首,研究團隊概述了其研究動機,相信這亦是他們把研究中英題目定為「尋溯我們」(fill in the blanks)的原因。有趣的是,讀畢小誌,從當中較為零碎的歷史脈絡論述以及有限的文獻分析,反而更能感受到那些尚待填補的空白,也體會到從事這類出版文化研究的困難重重。
發掘經典刊物多元面貌 期許更深入文獻分析
在研究之初,研究團隊用了前人Alex Spence和郭桂榮編纂的《向光明:香港同志情形的參考書/片目》(Towards Full Citizenship : A Preliminary Checklist of Hong Kong Gay/Lesbian-related Works)作為資料搜集的開端;過程中也整理了「流動閱酷」已有收藏,以及由社群各界人士新贈的不同書誌。根據小誌顯示的獨立出版物時間軸,團隊目前找到的最早文獻為1979年的《號外》10月號 American Gays。其中兩部曾長時間定期出版、但現已停刊的出版物——《點心》(2002-2016)及《女流》(1987-2009)亦引起他們的特別關注,因而在小誌其中兩篇專題文章中,分述了對二者的研究心得。
編按:在小誌的獨立出版物時間軸下方,團隊提供了整理是次研究收集的所有出版物的綫上文件檔行動條碼。經筆者比對,發現二者部分資料有出入,如年份、作者名稱等。以綫上文件檔為準,筆者又在能力範圍内核實所引資料的準確性,如有錯漏,還請指正。
《點心》和《女流》,曾是上世紀末至千禧年代初,在性/別小眾社群内外均有一定知名度的雜誌和期刊。前者由Joe Lam 創辦,在不少人心中是一本男同志時尚讀物;後者作為新婦女協進會出版的刊物,主要為女性提供探索想法和發表觀點的文字平台。
在〈那些年,我們錯怪了《點心》〉和〈《女流》的多元〉兩篇專題文章中,團隊成員分別指出這兩部出版物所蘊含著的複雜多元聲音,其實遠超我們想像:《點心》在介紹潮流服飾的同時,編者亦會不時撰文批判男同志文化以及社會主流風氣,更會呼籲社群關注本地和海外其他各種社會議題。至於《女流》,亦有不少將婦女權利運動和性/別小眾議題結合的討論,如〈男同性愛者看男女〉就呈現了男同志對女性物化和性別角色問題的反思,〈「性」與「bi/敗」〉則探討了性取向的流動性、雙性戀政治的議題,均以多元交織性視角探討性別角色、性別與社會的關係。
遺憾的是,現時小誌對這些出版物原文的引用略嫌不足,如介紹《點心》一文未有徵引任何文章内容,具體説明雜誌過往較被忽略的社會批判元素;即便介紹《女流》的文章有節錄少量原文内容,但仍主要停留於材料梳理的層面,未有就這些多元議論的重要性、如對香港性/別小眾社群乃至社會整體發展的影響加以探究。讀者雖然好奇,卻無法深入了解研究團隊所得的珍貴文獻内容,乃至這些曾長時間存在於香港社會的性/別小眾出版物的歷史價值。
第113期《點心》(圖片來源:《點心》Facebook專頁)
第55期《女流》封面(圖片來源:《女流》Facebook專頁)
出版物種類愈見豐富 可進一步探討其獨特意義
隨著年代與出版時間的推移,研究團隊所能搜集到的出版物材料和種類也越發豐富,除了雜誌、期刊和書籍外,又有流傳度相對較低的活動宣傳單張、組織通訊,如《香港同讀文化節》場刊、Filguys Anniversary Newsletter等,大大開拓了性/別小眾歷史研究所能運用的文獻種類範圍。
第三届《香港同讀文化節》場刊(圖片來源:《香港同讀文化節》Instagram)
在小誌〈與KOBUMI對話〉的專題文章中,團隊甚至介紹了由KOBUMI——一個關注移民工的權益組織,其中成員為不同活動製作的性/別小眾相關印刷品,如2017年「自由擁抱對抗種族主義、法西斯主義、性別歧視和其他歧視」集會的背景板和標語道具,2021年移工驕傲游行的紙牌道具等。通過審視這些在直接行動中曾被使用、具有鮮明倡議意圖的材料内容,我們其實更能緊貼時代脈搏,探知性/別小眾内部,以及香港整體社會在相應時期的思想趨勢。不過,未知是否篇幅所限還是有意為之,除了記述KOBUMI成員對活動過程、印刷品用途及性質變化的分享外,我們在文章中未能看到研究團隊在此之上有更宏觀的思潮發展論述,以及對這些印刷品内容所能揭示的平權運動面貌的深度思考,是其可惜之處。
此外,根據筆者對研究團隊整理的獨立出版物時間軸觀察,近年又有越多人以小誌(zine)的方式進行出版,如Beatrix Pang的《BOI》(2016)、Harmony Yuen和Joce Chau的《我哋》(2020 – )、Pui Yin 的《我不會上街燒胸罩》(2021-2022)、Hungry Oni《20202021》(2022)等。對於這種越發普遍的性/別小眾出版物類型,研究團隊在〈「尋溯我們」跨代大圓桌〉中曾引述《我哋》創辦人Joce的分享,記錄他們作為非二元跨性別人士,希望通過這種自由獨立的出版形式,呈現「小眾中的小眾」聲音。可是整體論述仍較浮泛,也未能在另一篇以〈與Filguys和《我哋》的交流〉為題、《我哋》理應作為討論焦點之一的文章中,以此為例進一步探討小誌在形式和題材方面的獨特性,乃至探索性/別小眾出版物的未來發展趨勢。
《BOI》(圖片來源:「流動閱酷」網頁)
第1期《我哋》封面(圖片來源:「流動閱酷」網頁)
尚待填補的空白 性/別小眾出版文化研究之難
或許因為要整理如此龐大的文獻材料需時,又或許《尋溯我們:香港性/別小眾出版文化》這本小誌須在一定時間内完成,所以,研究團隊未能在小誌中詳細分析材料內容,並運用這些材料勾勒出本地性/別小眾的歷史發展脈絡。但值得注意的是,在題為〈尚待填補的空白〉的專題文章中,他們正正提出了各種因為所見材料局限、未來有待進一步研究的問題,似乎又側面揭示了目前從事性/別小眾出版文化研究時所遇到的困難。
「是次的研究嘗試把收集的刊物放在時間綫上,而在2000−2010年間,為甚麼缺乏性/別小眾内容的出版物發行及傳播?」在文章中,研究團隊分述七項有待開拓探討的性/別小眾出版議題,字裏行間屢次提到各種材料的缺乏,如在男同志以外、其他性/別小眾的色情刊物,以及記錄上世紀大專學界相關活動的報刊等。而性/別小眾出版物在千禧年初整體數量和種類明顯減少的現象(詳見獨立出版物時間軸),亦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甚至以「空白」形容這個時期的出版情況。對於千禧年初出版物稀缺的原因,團隊在文中引述了一些受訪者的猜測,如科網熱潮剛興、性/別小眾盛事造成過份的聚光,可是這些均為「大膽的假設」,故他們也沒法進一步展開論述,意味著還待日後繼續努力發掘材料,才能將這些假設發展成各種可能理論。
若以此角度回看上述論及的研究局限,或許我們能對團隊目前研究成果仍停留於初步資料梳理、脈絡分析不足的問題能有多一分理解,又明白《尋溯我們:香港性/別小眾出版文化》這本小誌會採用資料夾式的釘裝設計、裏面所有紙張也可以任意抽取組合的原因——但願在不久的將來,更多人能為這個資料夾補上更多資料,讓社群的歷史不再充滿空白。
路漫漫其修遠兮,香港性/別小眾的故事未完待續,共勉之。
延伸閱讀:【酷兒出版】《The Gaze of Others》— 多元性別的集體創作 X 性別空間的無限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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