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Matters的日子裡。

以前從來不會意識到自己長大了，因為那時還有太多時間可以蹉跎，更重要的是那段時光是極為自由的：沒有邊際的奇想和計畫，可以無上限地浸淫在興趣之中，從來不用思考「我做這件事對我的未來有幫助嗎」、「這能不能放在我的簡歷裡」，或者「未來能不能靠這個東西賺錢」。那時的我們就只是夢想家，一群傻得可愛的少年，不在乎錢財、行事曆或待辦事項，就只是不假思索的愉悅著，一晃眼就過了三年。

在離開Matters的這段時間裡，總覺得自己老化得真快，無論是在心理或是生理上：除了被壓力漸漸壓垮的身體之外，年紀過了二十之後，總會有種青春將逝、現實正一步步掐緊喉嚨的感覺。從踏入大學到現在已經大三，儘管時針總是無情且毫不猶豫地走過，但我仍然想駐足，駐足在那不用煩惱的時光裡。因為一些機緣，我每個月會有一兩次和國小的孩子相處的時間，有時聽到他們喊著好想趕快長大，我心裡總是想，我才想永遠保持幼稚呢，正因為年幼無知，才能毫無顧忌地肆意妄為、大鳴大放。比起現在的生活，總是活得膽戰心驚，因為人家的三言兩語就能胡思亂想一整夜，隔天早晨雙眼一睜，無神地催著油門在市民大道上奔馳時，又會開始埋怨自己總是想得太多，自己厭煩的事情總喜歡釘在心眼上拿不下來，真正重要且值得深思的事情卻總被擱置一旁。

為甚麼人隨著年歲增長，卻只能越活越不自由呢？小時我們總被教育「要學著獨立、變得更成熟」，但我們甚麼時候真正獨立了？到底甚麼時候我們能真正獨立於人情、經濟、生活之外，自由自在地活著？我們喜歡漫無目的地瀏覽著社交網站，但其實也並不是漫無目的的：我們習慣在其中尋找比我們差、活得比我們單調無聊的人，並在心中暗自插上勝利的旗幟；我們也習慣仰望那些生活有趣富足的人，他們參與各項競賽、體驗各種常人無法體驗之事，因其稀有而顯得彌足珍貴且令人妒忌，而我們則自然而然產生了落敗感，或許有時我們會燃起較量的火焰，試圖展現出更高調、更亮眼的表面生活來重奪自卑與自傲之間的飛地，但更多時候我們在心理上是被打得屁滾尿流，只能夾著尾巴逃跑，並找尋比自己更弱小的另一個他來尋求自我安慰。

或許我就是特別想不開的那種人吧，也正因如此，我特別喜歡讀小說。小說裡的人不必煩惱除了故事設定之外的所有事情，你不會看到亞哈船長煩惱除了向白鯨尋仇以外的任何人情世故，也不會看到桑迪亞戈因為他人的冷嘲熱諷而停止挑戰大海。而生活在都市叢林的我們，感性與精神早已被這個人間地獄打磨殆盡，自此，每個人應該都將成為、也只會成為一顆顆長得一模一樣的無趣圓石，喪失所有除了生存之外的靈光與情緒，最後成就一個冷寂又毫無暖意的悲慘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