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六月三日

Let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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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在开始铺设这篇小记之前,包括现在,我的内心都是恐惧的。

书写精准,近乎于真实的文字让我恐惧。半年前,重写过一遍的小说最终被编辑拒绝录用,我果断想,我确实根本不拥有写作的能力。过去我向来维持着不在乎他人评价的姿态,内心里却会为了一句表扬高兴很久。读大学本科前,擅长与热爱码字是挂在我身上的固定标签,老师常说你写的很好,但为了顺应应试教育作文要如何如何做,那些对文学几乎没有热爱的同学总会说我看不懂你在写什么,感觉很高端的样子。

如若让我钻回那些时间片段,让我重新带上这些定义可疑的标签,我的记忆会进入因盔甲中隔的模糊。写字需要一间不大的,私密的屋子,周围有书架,一张能看到窗外的桌子,远离阳光直射的时段。十二岁时,横线笔记本和方格作文本的另一身份是浮想联翩的载体,它们常被藏于桌子的抽屉里。小学六年级的人已能准确书写常用的汉字,不会和很小的时候一样,在厨房玻璃推拉门上张贴手写吐槽爷爷奶奶的标语时,夹杂着拼音。他俩没有撕下过那些白纸,最后是被我撕下的,因为我觉得该换新的了。
我问过爷爷,你毛笔字写的那么好为什么不在屋里找个地方挂起来。他说,你爷爷还差远了。深蓝色封皮的多宝塔碑是很多年前的版本了,需从右往左翻,黄色的书页边沿上凝固着一些墨汁。他这门爱好应该是退休后开始的,退休前他在油田车间工作,这个于我而言熟悉又完全陌生的名词在经过时间的抽滤后,变得更像一枚符号了。

油田里有全国而来的人,大多是爷爷奶奶那辈。在这住久了,他们说话是方言普通话混合版。居民区地方不大,平时最喧闹的除了小孩就是老头老太太,在这群没被网络渗透太深的人里,小道消息的传播都是通过一张嘴。楼下的柳树腰肢很粗,似是再存活很多年也不会死去的模样。在我高中时,隔壁单元的老头接连一个个倒了。奶奶有句话,那些老头一看就活不长。在爷爷因癌症离世后,她常常待在家里不出门,提到要去后河买菜,她抱怨道,现在摆摊的太多,看着多累啊,不像原来体育馆那边省事。

后河没有河,至今我也没理解这名字的由来。此类称呼都是跟着大人叫的,例如矿区,北堪,我没深究过他们的全称是什么。包括我爸工作的单位,我也没法准确的说出全称来。以前常听他说又要去上井了,要去一两天,我心里窃喜,这几天中午没人来盯我练琴了。油田的工作单位内排列着大量银色的金属管道,看上去像是一只庞大蜘蛛的作品。这张庞大网络周围的人很少,特别是到了下午四点后,空气仿佛会被这些管道上色,多了一分名为空荡的重量。我爸和大姑都警告我不要摸它们,也不要坐在上面,开头的语气词总是诶、嘶,和我教育小猫一样。管道网络的更远处,还有一栋银灰色的大概有十几层楼高的大烟囱,从某些角度来看,月亮会出现在它喷吐出的月亮周围,反衬着月亮像坚冰,它们作为另一时相中融化的月亮,盘旋到最高处后跌落下去了。

油田中的学校是一条龙服务,包办幼儿园到高中阶段。周围的农村里也有幼儿园,不过正统的油田人似乎都看不起它。学校方面虽有些是否唯一,最好的分歧,购物的最佳地点却只有那一个。那是油田中最大的超市,单层,适合停留较长时间,也是朋友或者学生情侣会选择的结伴而行的地点。除了这里,他们还会去有两栋假山的公园,也是油田里曾经的唯一。幼时我看假山只觉得真高,攀登到顶层时获得了不好比拟的快乐,后来发觉这山矮的可怜,两座凉亭给两坨小土包扣了两顶滑稽的帽子。

那里是名义上我家的所在地。从第一直觉上,用拙劣笔法的引出上,我自然的开始描写那里。人的固化或许真是无法逃避的命运,逃离不了那些基石水平的社会学定义。我已离开那里很久,时间与距离上都是。我偶尔会贪恋起住在爷爷奶奶家时我的小屋,初中后,我就在门外挂上了“请勿入内”的白纸,没过多久,我搬到大姑家住了,他们没有孩子,空出来的那间小卧室成为契合于我的容身之所。到读本科之前,我一直住在那里。相对于我的小屋,我对这里的贪恋少了一些。不间断的大框架回忆时间线,到这里即是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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