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歌 / 國枝史郎》

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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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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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在非洲的撒哈拉沙漠探險的時候,經歷過這樣傷感又不可思議的插曲。


【史丹利的探險日記】

「誠如您所說,學問的力量是偉大的。能夠在某種程度解剖世界中隱藏的奧妙呢。然而就連如此廣大的學問也無法解釋的——不可思議的現象,確實存續於我們身邊也是事實。據此,我相信幽靈的存在,以及一切看似荒誕怪異的跡象。我之所以可以這樣篤定,是因為我已經用耳朵和眼睛親身地去驗證過了!」

遍歷了世界數一數二、以神秘與野蠻著稱的非洲,成為世界著名的探險家而廣受人們讚譽的史丹利在點著雪茄的同時,他褐黑色的、威嚴的臉上浮出了淺淺的微笑。在藉著尼古丁的味道讓情緒經過短暫的沉澱後,史丹利便開始悠悠地講述起下面的故事。


我曾經於非洲的撒哈拉沙漠探險的時候,經歷過這樣傷感又不可思議的插曲。

那天我請了三位土著為我做嚮導,一行人步行前往位於幾內亞地區北部的多哥共和國。此時已是春末,歐洲等其他地方已經能明顯地體會季節的輪轉,而身處熱帶國家,不僅要曝曬在炙熱的日光下,無風的沙漠地帶中,泉水與河川更是無望的奢求。

雖然偶爾能望見綠洲,但那裡已被兇猛的獅群、危險的毒蛇給佔據了,要接近水源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滿目荒涼」的形容就是為了這副景象而存在的吧。這個念頭浮現之時,我眺望四方,觸目所及皆是荒涼。椰子、檳榔樹、芭蕉、可可樹、橡膠樹、合歡、相思樹屬等,稀疏地散佈在各處,除此之外就是錯落有致的沙丘及無垠沙海。

足以將人烤得焦糊、圓盤似的太陽耀眼地高懸空中,地面上無數的野獸足跡彷若斑紋,連綿不斷。無論怎麼張望都尋不到人影,更別提聽見人聲了。

迴盪在大漠中的,只有對食物厭倦了的,猛獸驚人的咆哮;以及不時掠過天際間,大鷲尖銳的長嘯。

「那裡有沉默伴你,有恐懼陪你,偏生缺了幸福、喜悅、歌謠、笑容的蹤跡。」

就如同東方的詩人所吟詠的那樣,所有幸福的因子無一紛紛逃離荒蕪之地。

實際目睹這副光景的我深切地體認到了。假設非得在這樣寂寥的沙漠中度過一生,迎接那樣的命運的話,自己會多麼悲痛欲絕地怨懟命運的不公啊!



那一日我們四人趁著太陽下山之前,在周邊進行了一番探險。然後順利地於天黑之前抵達一處綠地。

「先生,我帶您去下榻的地方。」一位土著說著,就朝綠地的深處走去。

「等等,是我聽錯了嗎——荒蕪的沙漠中居然還有供人居住的場所嗎?」我感到驚異地問道。

依照慣例,是由三位土著輪流放哨,好讓我安全地度過在山毛櫸的樹蔭下扎營的夜晚。故現在土著所說的住宿點,著實令我稱奇。

「總之是很好的房間。先生您就別過問太多,跟著我走便是。」不苟言笑的土著加快了腳步,我急急忙忙地也跟了上去。

原來綠地的中央有一間小屋。

我們一進入房子內部,就受到一位彬彬有禮的老人家的起身歡迎。

「為何沙漠正中間的綠地會有這樣的小屋?這位老人又是什麼來歷?」我滿肚子的疑問無人解答。老人看上去和藹可親,應當不會對自己加以危害。於是我接受了他的好意,暫且住了下來。

在小屋的主人為客人準備的寢室中,旅途勞頓的我,在躺在床上的剎那間酣然入夢。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甦醒。在其他人還在深眠、四周闃寂無聲的夜裡,來自遠方沙漠,豹子的吠叫聲時斷時續。

驟然,一段細微的音色不知從何而來。實在是很微弱的音色啊。被龍捲、狂沙、猛獸所佔領的這片大漠中,音樂若有似無地環繞在渺渺天地。我徹底清醒了,在凝聽中察覺了與美妙的樂音交織的,充滿了哀愁的人聲。

我立即起了身。

恰似少女所發出的,那般悲切悽愴的歌聲,宛如呼喚著我,不光調子愈來愈高,距離也愈發接近。我像是被魔物給引誘著,逕直前往了聲音的根源。

出了寢室、小屋,奔著夜晚的戶外而去。

附近有幾間小屋錯落而立,樂器和少女的聲音並不在此處,而是穿過林間、從更遙遠的建築悠揚而來。我一頭栽進樹林。

那裡有一座小巧的祠堂,人聲和樂音就是從裡面發出的。



說是祠堂也不盡然,那僅僅只是把巨大的絲柏的樹幹挖空、加工而成的空間。儘管乍看與一般的樹木沒什麼兩樣,但打開正面的門扉後可以發現,裡面的小房間容納五、六人是綽綽有餘。而房間的中央必定會擺設一個箱子。究竟那個箱子裡的東西是獻納給誰的?自不必說,是神體。

這樣的祠堂,我在非洲的內地已經屢見不顯,所以沒有太過訝異。令我感興趣的,只有裡頭源源不斷地流淌出來的奏樂。

我小心翼翼地開啟了門扉,果然是間中央擺設著箱子的小房間。

詭異的事發生了,整個空間中半點人影也無,但音樂的旋律仍舊充斥著整個房間。可想而知我有多麼吃驚,白熾的燈光照著每個角落,空蕩蕩的房內獨我一人。後來我才知曉,所有的源頭盡在箱子之中。我激動地跑近小箱,將蓋子取下。你猜裡面是什麼?

竟是一把古老的小提琴和一本破舊的樂譜!

當時的我找不到一句話來形容那種驚異的感受。我奪門而出,回到小屋裡的床上瑟瑟發抖,內心湧出後怕的情緒。

隔天一早起了床,我就將這件事告訴了小屋的主人。而老人家聽聞之後,只是淡淡地說:「這樣啊。」然後在與領著我前往小屋的土著會合之後,他才娓娓道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三人組成的歐洲小家庭來到了這塊綠地上。那是個虔誠的牧師家庭。他們在這裡建造了一間小房子,每天伴著樂器聲唱著優美的讚美歌。

三位都是非常善良的人。最初居住在綠地的土著,對於歐洲的外來者相當恐懼和憎惡,但在了解這戶人家不是惡人之後,鄰里間也漸漸有了來往。

不分晝夜,都可以從牧師館中聽見土著們悠然自在地唱著讚美歌。

就這樣,隨著在牧師館的合唱裡,土著原本凶暴的本性逐步消退,從此再無人犯下掠奪婚、殺人等令人不可髮指的罪孽。

就這樣,在非洲的沙漠中,樂園誕生了。

幸福過後是不幸降臨,這是世間不滅的法則。

樂園終將迎來了不幸。

首先是牧師的妻子蒙受神眷去了天堂,而後牧師追隨而去,留下了一名十八歲的少女。瞬時,樂園化成地獄。土著們彷彿鬼迷了心竅,開始爭奪起牧師的女兒。

鬥爭一觸即發。殺戮馬上造成了死傷。然而沒有人直接對少女出手,因為虔誠的少女受到了神聖的庇護。

少女總是獨自在小屋裡撥弄著她的樂器。

就算是心懷不軌的土著打算作惡,只要聽見那虛無飄渺的樂音,整個人就會佇在原地,神情恍惚。那把樂器的音色實在是太悲戚了。而不知緣由地,少女時常彈著同一節段落。

土著們的戰爭似乎沒有完結的一天。經年累月下,孤寂的少女終於與天國的父母團聚。

即使作為爭鬥導火線的少女已然不在,土著仍不停止殘殺。最終,無人倖存。

就這樣過了好幾年。有位打算跨越這塊綠洲的旅人,在路過曾經住著少女的小屋時,他驀地止步於此。原因為何呢?原來,旅人想起了好幾次從自己父母的口中聽聞的傳說——也就是牧師的女兒被眾多土著爭奪,導致部落滅亡的故事。而現今,自己就站在這塊傳說中的土地上。

旅人進了屋內,看見了樂器。有所感觸的旅人將再無人彈奏的樂器連同散落在旁的樂譜一起,放在了絲柏建成的祠堂內作為紀念。

隨後旅人決定留在這塊土地。他修繕了牧師館,長居於此。

其實……那位旅人就是老夫我啦!



待老人家道完了他的故事,不知為何,我的眼中飽含了淚水。由於有些在意的地方,所以我和小屋主人再度來到祠堂。

我進了祠中,開啟了箱子,裡頭放有小提琴和樂譜。我拿起樂譜,目光久久不能偏移。

「月是故鄉明」,這是樂譜的標題!我一時之間熱淚縱橫。「可憐的女孩啊!可憐的女孩啊!原來妳在父母雙亡後、卑鄙可恥的土著的鬥爭中,一邊緬懷故鄉的歐洲,不間斷地唱著思鄉的歌謠啊!至終都沒能回歸的妳,竟然就這樣在炙烤般熱帶的非洲土地上孤獨地死去!還有比這更令人心如刀絞、肝腸寸斷的結局嗎?!」我痛哭流涕。

「先生,您快聽!那個聲音!」

突然,老人家對我喊了起來。然而,就算他不開口我也明白。眼前箱中的小提琴正肉眼可見地被彈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哀戚的少女的歌聲也從箱中傳來。

正是那首「月是故鄉明」。


—————完—————


※ 我是粉紅泡泡水,本文中文翻譯內容僅作為個人學習使用,如有錯誤歡迎交流指正。

原文來源:青空文庫/沙漠の歌/国枝史郎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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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人最難不過把日子過得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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