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213《史記》卷七〈項羽本紀〉34：項羽，你怎麼忘了來找孔子呢？

──────────原文──────────

項王已死，楚地皆降漢，獨魯不下。漢乃引天下兵欲屠之，為其守禮義，為主死節，乃持項王頭視魯，魯父兄乃降。始，楚懷王初封項籍為魯公，及其死，魯最後下，故以魯公禮葬項王穀城。漢王為發哀，泣之而去。

諸項氏枝屬，漢王皆不誅。乃封項伯為射陽侯。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項氏，賜姓劉。

──────────翻譯──────────

項王已死，楚地全都投降了漢王，只有魯國這個地區不肯投降(項王已死，楚地皆降漢，獨魯不下)。漢王率領天下之兵想要對魯國進行屠城(漢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但考慮到他們恪守禮義，抱著為君主死守的氣節下(為其守禮義，為主死節)，就拿著項王的頭顱給魯地人民查看，魯地父老最終才選擇投降(乃持項王頭視魯，魯父兄乃降)。

為何魯國會對項羽如此忠誠？

其實是因為當初楚懷王封項羽為「魯公」(始，楚懷王初封項籍為魯公)，項羽死後，魯國又最後才投降，所以，就按照「魯公」這個封號的禮儀把項王安葬在穀城(及其死，魯最後下，故以魯公禮葬項王穀城)。漢王前來弔唁項羽時，留下淚水後才離去(漢王為發哀，泣之而去)。

項氏宗族各旁枝，漢王都不加殺戮(諸項氏枝屬，漢王皆不誅)。還封「項伯」為射陽侯。其中，「桃侯」、「平皋侯」、「玄武侯」本屬於項氏，漢王都賜姓「劉」(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項氏，賜姓劉)。

─────────解說與心得─────────

在上一段文章裡，項羽拒絕烏江亭長的渡江要求下，最終在烏江邊自刎身亡。項羽永遠都不知道的是，在他死後仍不投降漢軍的，並不是他曾經想回去的江東，也就是他的故鄉──楚地，而是當年他被楚懷王最初分封的地盤──魯國。

為何魯國會對項羽如此忠誠呢？查了查資料才發現，原來魯國直到西元前249年才被楚國所滅，距離始皇帝一統天下也才28年而已。換言之，我們從小背誦的戰國時代，並不僅僅只有那七個大國而已，孔子的故鄉──魯國一直到戰國晚期才被楚國所滅，27年後，隨著楚國滅亡而併入秦王朝的郡縣體系裡。又過了12年，當各地起兵反秦時，被當時的盟主──楚懷王封為項羽的地盤。簡單來說，魯國這個地區在短短的40年左右，遭遇被滅國以及不斷換領導人的命運。隨著秦朝被推翻，魯國地區的人民或許因此認定項羽將是他們往後的領導人吧！？可惜的是，後來項羽取代懷王再次重新分封天下時，還是把自己的根據地選在故鄉──楚地的彭城，並成為我們所熟悉的「西楚霸王」。至於被項羽所遺忘的「魯國」，因為沒有被重新分封給別人，所以名義上仍是項羽的封地，只是項羽並沒有特別在意這塊地而已。

沒想到這塊項羽可能已經遺忘的地盤，這塊八百多年前的周公封地，也是孔子的故鄉，竟然能對項羽如此忠誠。令人不禁感慨，項羽在「垓下」被包圍之際，如果不是選擇往南奔向楚地，而是往東前往魯國的話，或許項羽仍有一絲絲扭轉乾坤的機會。畢竟，最終的結果來看，楚地人民不一定會全力支持項羽，而從這段文字來看，魯國這裡應該有更多人會繼續力挺項羽，進而讓項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其次，由於之前曾討論過關於「哭」與「泣」的差別，因此看到司馬遷用「漢王為發哀，泣之而去」來描述時，也不禁想探討一下，在項羽的葬禮上，劉邦為何僅僅流下眼淚，而沒有哭出聲音呢？項羽當年在垓下被包圍時，也一樣只流下淚水而已，我認為項羽當初流下的是不甘心的淚水，之所以項羽沒有哭出聲音，是怕打擊低迷的士氣吧！那麼，劉邦的淚水代表什麼呢？或許是以弱勝強下的同情淚水吧？畢竟，劉邦多次躲過項羽的追殺，最終卻能打敗項羽，劉邦對項羽最終的敗亡應該多少也些同情吧？！另外，劉邦為何沒有哭出聲音，藉此收買項羽的黨羽？我想，這應該是因為項羽陣營已經完全歸順或敗亡，所以才沒有必要進行政治表演的緣故。

最後，則是關於項羽的叔叔──項伯被封侯的部分。每每讀到「鴻門宴」，如果同情項羽者應該對於「項伯」這個角色恨之入骨吧！畢竟，如果不是他自以為很有義氣地告訴張良秘密，進而間接拯救劉邦的話，劉邦早在鴻門宴上被殺。因此，有不少人認為項伯是項羽陣營的老鼠屎，甚至還有人認為項伯根本就是劉邦安插再項羽身旁的間諜等等。那麼，項伯最終被封侯，是因為他在鴻門宴上的功勞？還是他真的是個「吃裡扒外」的間諜呢？

我想，原因其實只因為他是劉邦的親家吧！還記得鴻門宴前夕，當張良引薦項伯給劉邦時，「項伯即入見沛公。沛公奉巵酒為壽，約為婚姻」。可見，劉邦與項伯的兒女有婚姻之約。因此，單就史料來推測，項伯之所以被封為侯，應該是因為他是劉邦的親戚的緣故。至於項伯對於姪兒項羽的敗亡，自己卻被封侯有何想法？我們不得而知。但就整篇〈項羽本紀〉的內容來看，項伯應該是個敦厚的長者，曾因為不希望看到好友張良被殺而意外救了劉邦，也曾因為項羽一度想烹殺劉邦的爸爸而勸阻過項羽。這樣一個平凡普通的老好人，看到自己的姪兒最終敗亡，心中多少有些難過才對。

總之，項羽的故事到此告一段落了！至於司馬遷給項羽留下哪些評語？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