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ie》—— 赤裸的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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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特林堡(August Strindberg)十九世紀的經典文本《茱莉小姐》(Miss Julie),談及上流下層、男與女之間的權力關係,但對現代觀眾來說,似乎還是有點過時。過時的並非因為文本已是兩個世紀前的故事,而是即便那些權力遊戲至今仍存在,但當經典故事一而再被搬演、複製,強化三位主角的權力轉換,卻故事其實乏善可陳,沒什麼起伏可言時,那些所謂引人入勝的十九世紀有錢千金與窮男僕在一夜情後,男女權力因父權社會影響而逆轉的情節,在當下討論/反抗父權到爛透了的世態來說,已經有點太典型及陳腐了。就算像Katie Mitchell一樣的名導演要重構這故事,也必須以女僕的角度切入,配合電影製作場景,才能把這故事起死回生一下,免得墮入又來討論父權這個聽膩了的議題旋渦。那麼,擅於描寫女性視角的Carrie Cracknell再執導此劇本,又可以帶來怎麼樣衝擊呢? 

答案還是談及父權,但加強了女性位置元素。導演把一切去到最盡,將背景從古代直接搬到現在,而劇情基本不變,即是說它把我們現在看起來也覺得可笑的十九世紀男女權力關係,在現代社會再呈現一次,既矛盾又荒誕,但隱約地支配着我們生活每個細節的社會無形束縛。致使現代版除去「Miss」稱呼的Julie(Vanessa Kirby飾)已不再是柔弱的存在,而是邀請很多朋友來家開派對的,性感而帶輕狂的女性,她的內在仍是一隻父親寵愛的籠中鳥,Jean(Eric Abrefa飾)也不再如原著是個卑微的下人,黑人的他在現代社會也不再有明顯的種族自卑感,而是一個有自信的家庭司機,但在家中還是一個妒忌上層奢侈生活的下人。故此,因為時代變成現代關係,原劇本男女對話透露出來的身份、地位、男女,甚至隱性的種族問題也不再明顯,而變成了一場只是有錢女性與沒錢男性的「平等」對話,權力問題隱藏在細節,也不再是重點。甚至二人有了性關係,女性當然也不像古時的突然變得溫純,男的更不會因此而忽然自大,所有原劇本只能在古代才有的男女尷尬、易權等,之於現代已是荒謬的情景被導演及演員一掃而空,換來的是二人很坦然地去裝作有愛情,男的為了錢而遊說,女的為了沉迷浪漫時光而扮演弱流。正如導演在訪問中談及,有關故事中對與錯的問題,我們已不再需要尷尬或回避,而可以直接面對。劇中男與女沒有逃避欲望,也公然地去欺騙對方感情/金錢,女傭Jean未婚妻Kristina(Thalissa Telxeira)也不再假裝看不見二人曖昧關係,一切的問題也浮到水面之上,而令從前故事因社會權力促成的悲劇,變成現在一場虛偽的互相詐騙。只是直接面對了也不代表結果會改變,或者女性已不再被父權囚困,令Julie的死不再因為男人,不是她純情、脆弱、瘋狂,只是即便她非常理智及忠實地扮演柔弱千金這個角色,也得不到一個可以延續到明天日出的自欺欺人的故事時,便深深體會到現代人最難抵禦的感情——寂寞。

值得留意是,劇中新增一段傭人Kristina撞破二人姦情,更直接地刺破那個原著及現在劇本一直存在的,二人夢想私奔到其他國度的謊言,Kristina還直接問Julie一句︰「妳真的相信你們的計劃會成功嗎?」Julie坦言地說不相信,使一切的自欺欺人從此破滅。而這句「不相信」,在向原著描繪的虛偽世界,甚至一直以來演繹這個荒謬劇本的演出,打了重重的一巴掌。打醒的不只是父權的表面醜陋,更多是質疑長久演出此劇作所建立的,脫離人性、理智、現實,相信男性甜言蜜語,那個男性視角物化的「Miss」Julie,那份脆弱、天真、沒有腦袋、情緒化而沒有理智的女性印象。其中一場,Julie把飼養的籠中鳥放進攪拌機攪碎,Jean卻看到她的手還放在機器內而緊張,Julie立即把完好無缺的手拿出來,並對他說你以為我傻了嗎?這句話語既是回應Jean的擔心,但也許同時語帶相關向Jean及觀眾再三敬告,廿一世紀了,別再把女性看成是無知婦孺了,好嗎?

觀賞場次︰2018年7月23日 7:30pm, 英國倫敦皇家國立劇院 Lyttelton Theatre

演出將於9月後以「NT LIVE」形式在全球各地上映。

文章已刊於《Art Plus》(香港及台灣) 2018年10-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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