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灣舊村封禁啟示:賣掉土地時,實際賣掉的是甚麼?
「前幾天阿A和地產商開會,質問他們居民要怎麼出入舊村。他們說,給我們辦張磁卡嘟出嘟入。CLS,我們的地方還要他們批准?新X基大L曬!」路過馬灣舊村澳督府前防波堤,幾位看起來是馬灣居民的大叔,兩位悠閒地把玩著風琴相機,一位舞弄竹棒示範如何打落樹上芒果。幾位女性圍繞著,還有小孩,還有外傭,還有前方重型工程車往來的噪音,隨著海風吹來的燒焊的焦化異味。
他們大概不知道自己賣了些甚麼吧?多年來的自出自入,只是產權所有者放任。實際上,從這塊地販售的一刻,馬灣舊村的未來、土地、文化、歷史乃至信仰,都經已賣了出去。
滯後的馬灣
時序回到1990年代初期,港英政府計劃興建青馬大橋,配合新機場和大嶼山發展計劃。大橋興建伴隨環境和噪音滋擾,遭到馬灣村村民反對。
政府為了平息村民反對聲音,遂與地產發展商合作,協議用新房子,換取馬灣村民的舊屋和土地。新建地的聚落,即是現今鄉事會路一帶的岩石黃村屋。村民陸續搬到新屋居住,舊村因而荒廢。是年1997。
20多年來,馬灣新型樓盤落成入伙,主題公園開放。馬灣舊村保留荒廢時的模樣。只是把建築物圍上鐵絲網,村民與遊人自出自入,一切凝定在那個曖昧的時光之中。
媒體不時挖出舊聞,指責政府監督不力,舊村荒廢逾廿年,全港巿民苦於無力買樓上車,留著這麼一塊無敵海景的舊村廢地,該怎麼向巿民交待?
答案或許是不必交待
參考資料:香港風物志 https://www.explorehk.net/ma_wan/
足夠舊的村子
「這裡從前是一家餐廳,以前大家都在這裡吃飯,餐桌擺到河岸邊的小平台。」路過公眾碼頭,舊村阿姨在我們明目張膽地亂拍建築物之時,簡略回憶當年的熱鬧場面
馬灣「自古以來」便是南中國的海關重地。馬灣和大嶼山之間海峽,是汲水門。汲水是「急水」的諧音,單從名稱就能猜之,此地因為海灣峽窄,加速水流,行船急速,故取名「急水」。
對於古時的木船而言,急水難過,到了現代化火輪船時代,船身沉重穩重,急水或許不算太難過。汲水門是維港西面入口,相傳當年英國人相中了維港水深港寬,足夠容納吃水較深的輪船。與馬灣相對的葵青一帶,成了貨運中心,另一個出入口鯉魚門則成了海鮮造船廠重地。
別看這小島單調無聊地擱在大橋之下,又是禁區。此處實為清代「九龍關」的其中一處,即是當年的海關。此地亦是船隻必經之處,極具戰略價值,卻又不見炮台。相傳廣東海盜張保仔就曾經以馬灣為據點活動,軍師繆蓮仙就是天后廟的經手人。嘛⋯⋯香港就這麼點丁大的地方,張保仔去哪裡都不奇怪。
經歷百年,小島卻似乎沒有太多劇變記載。70至80年代,陸續興建婦孺健康院、社區會堂⋯⋯顯然是香港經濟起飛造就的一輪建築。假若不是大型地產項目發展,馬灣或許會成為大澳、長洲類似的觀光小島。如今卻成了主題公園船的遊樂園。
直到90年代至20年中期挪亞方舟啟用為止,馬灣舊村終於變成一條足夠舊的村落遺跡。怎麼說呢?如果早十年,村子人文活動豐富,建築新穎,只會被視作另一個長洲。
空置一段時日,人煙渺渺,舊日時光被鎖在街巷裡面,舊時隨性的建築風格,被植物侵佔朽壞。閒人闖入塗鴉,舊的遺物與新的街頭藝術,混雜成無法被規劃的自由風格。獨一無二在混沌與偶然當中,被創造而成。
廿年過去,當年的鴻圖大計在巿民心目中,變得可有可無。反而保留風格,任由它原生滋長,或許再過十年,能實現另一番風味也說不定。再說,經歷廸士尼和挪亞方舟的經驗,誰人還會相信,興建主題公園是活絡經濟,發展地方的上上之策?
封村,不意外的告別
聽說馬灣舊村將封,第一個反應是:「不可能。」
舊村至少有兩個明確出口,連接鄉事會路和大街,只封此處,是可行的。然而村子裡山路互通,我只知道一條,經沙灘上美徑援村,再進入舊村。還有海路呢?沙灘各處的漁民,都會用自家船艇來往舊村。再說,村內尚有一個對外開放的公眾碼頭。雖說碼頭街渡早已停辦,但不時仍會看見船隻停泊,興許是私人船隻。
出入口眾多,居民在此溜狗跑步,習以為常。遊人自出自入,多年來無人看管。突然一聲令下封村,怎禁得了?除非他們像封理大城大一樣,圍中國銀行一樣,四面八方用高高的纖維板、木板水碼圍住,出入口加一道兩米鋼閘,粗鐵鏈,通電。也許禁得了一時。
那邊廂才幻想完,這邊他們就真的這麼幹。
站著在門外漢的角度,舊村是私人地方,多年來地產商算是相當寬容。只是把建築物圍上鐵絲網,以免危樓造成可能的人命損傷。你要闖入也沒辦法啦,自己承擔後果。
主要通道大家自便。愛跑步愛溜狗,愛釣魚愛賣魚,沒有救生員,別玩水。因而這次的封禁,得不到高度關注,只不過是一個遊樂場被關掉的感覺。只差個人有沒有心思和時間與之道別。
賣掉土地時,實際賣掉了甚麼?
往常我們在答允出售一塊土地之時,我們並不清楚自己在賣甚麼。眼前的利益十分豐厚,有機會上公屋,獲得一所全新的房子,獲得一筆能過上退休生活的賠償⋯⋯資本主義社會不就是這樣嗎?利用已有資源,獲得合理報酬,過上更優質的生活。
然而,儘管發展商承諾保留歷史文化,我仍然對香港任何一個案例的保育活化,相當有保留,更何妨私人購地的發展項目?
天后廟肯肯定是保不住了!當村民們去天后廟上一柱香,都需要得到發展商允許。方才警覺他們幾代人信奉的神明,早在廿年前被大財團「買起」,遭到資本呑噬。
老得剛剛好的廢池舊村,伴隨著少年時代家家戶戶擺枱宵夜,月下納涼,迎著海風唱漁歌的回憶。那些人情味,鄉里情,一併在村子封禁後,成為死無對證的都巿傳說。無從估計也無從考究。
統治者與商家要求我們淡薄於社會變遷,不要關注土地正義,妨礙故有制度疆化和滯後。畢竟借來的地方,在夾縫的時隙裡,盡量賺錢。生活也好,文化也好,付出勞力,交換到遠方重新建立。
如果馬灣舊村能帶來甚麼教訓和啟示,或許只能說,值得保留的東西盡早覓地重建。人心與信仰,一旦消失了,靈魂,也就再無棲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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