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民族根源｜瑪力再說

这段时间国际上最关注的事情莫过于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冲突升级。就在我做这个内容的当天，俄罗斯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开火了。在继北京08奥运之后，鹅爹再次开启流氓模式成功抢到头条，共青团孝子们这次也没有让鹅爹失望，纷纷齐声大呼：爹真不愧为世界级的老炮，耍流氓也这么暖心的卡在奥运结束之后。俄爹给出的理由是支持顿巴斯地区人民的民族自决，似乎狠狠打了西方的人权至上的脸，这也成为孝子们津津乐道的话题。那这个脸到底打的响不响？我们就来聊聊这个话题。

Hello大家好，我是玛力，这是一个提倡思辨和手撕五毛的小频道，每一期我们将结合一个政治经济案例来探讨下他背后的原因和不同的思考维度。

关于俄乌两国这次冲突的背景，以及彼此的合理性问题，已经有很多专家和伪专家做过分析了，至于普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我相信全世界包括孝子们都很清楚，这里就不再赘述。根据本频道的宗旨，我们不妨从底层逻辑来扒一扒，看看能不能带给大家一些思考和启示。

开始我们说到，俄罗斯的给出的理由是尊重和支持民族自决，暂且抛开法理程序，从表面上来说，也不是没有合理性，既然八年前的克里米亚可以这样处理，那为什么这次就不行呢？况且之前的科索沃问题，也是普京可以一直拿来说事的砝码。具体细节我们在这里不过多讨论，其实造成这个问题的根源，就是民族主义或者民族认同到底是是一种信仰还是一种工具？

要说这个话题之前，我们自然就要搞清楚民族主义是怎么冒出来的。说起民族主义的起源，从古到今历史学家们也争论不休。原生主义者认为，自从人类诞生以来，伴随着宗教、文化、血缘、宗主的纽带，人类自古就有一种对于归属感和认同感心理需求，自然而然就有民族或者国族的认同，比如以四大文明古国为代表的原生民族。而建构主义者则认为，所谓的民族这个概念其实是近现代社会发展的产物，一般将18世纪法国大革命和民族国家的形成视为民族主义的起源，这其中又包括了欧洲中心论和美洲中心论等观点。不管是原生主义还是建构主义，都避不开的一个关键点就是，民族这个东西被人认可，也就是近两三百年的事情，为什么被人认可？是因为有人告诉你，有人摆事实列证据，告诉你属于哪个民族，你才有了民族认同的意识。我们假设今天的世界不是以国家治理为基本单位，你还会有民族的概念吗？

说到这里，我们就要引出今天的基本观点，民族其实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说到「想象的共同体」这几个字，想必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个概念。源自于美国著名的英裔学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同名著作。其实对于很多美国人说，你要问他的是民族都是一个很难说的清的故事，从安德森老爷子的一生也能看出他身份的传奇性，他在1936年中国昆明出生，他父亲是爱尔兰人，母亲是英格兰人，在5岁时全家移民美国，9岁时父亲去世又移居爱尔兰，中学和大学在英国读书，在美国康乃尔大学获得得博士学位并留校任教，他的大部分时间活跃于东南亚各国做田野调查，2015年在印尼去世，据说他还有犹太人身份。所以我开始说的美国英裔学者只是一个非常粗的描述，可能连安德森本人也无法说清楚他到底是哪国人。他职业生涯很长一段时间在印尼度过，据说有一次印尼骚乱纵火烧英国大使馆，他像个当地人一样在旁边看热闹，直到旁边的抗议者也对他说，你放心我们不会针对你，他才意识到自己貌似还是个英国人。

从安德森的身世中我们也可以感觉的出来，他对民族的定义肯定是一种人为建构的概念，他将民族主义视为一种「特殊的文化的人造物」，将民族定义为「一种想象的政治共同体」。而这种想象的共同体的形成则取决于：宗教信仰的领土化、古典王朝家族的没落、时间观念的改变、印刷出版导致的语言统一等等。总而言之，这一系列都是现代社会的变迁，才让人们有了民族的概念。或者换句话说，不是因为民族产生了民族主义，而是民族主义定义了什么是民族。就像世间本来没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只是马大爷定义了这两个阶级，才让打工人觉得妈的资本家原来是剥削我的，我们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其中，他提到了一个重要的概念，叫「官方民族主义」——顾名思义，所谓「官方民族主义」就是统治者定义的民族主义。说到这里，大家千万不要觉得我在讲概念，不要走开，重点来了。

大家都知道，在17/18世纪之前的欧洲是典型的封建社会，无数的王朝，无数的公国组成了欧洲的社会体系，比如哈布斯堡王朝的皇帝也是无数小国的国王，几乎涵盖了整个欧洲大陆。也就是说欧洲虽然无数个小国，无数种方言，但都是贵族的领地，人民也觉得我就是这个地方的臣民，而且这些领地的贵族们由于要保持权力的扩张和制衡，早已经肉体联姻多年，我们现在熟悉英法德俄等列强的血统早已经混成一个妈生的了，所以他们自然就没有民族国家的概念。（就像我一直不认为中日韩三国的人联姻生的小孩能叫混血一样？）。

随着法国大革命和工业革命的兴起，一种新的叙事逻辑出现了，即所谓的打破贵族专制所建立的公民意识开始被大肆渲染，这种社会契约式的民族主义思潮也迅速扩散到整个欧洲，让欧洲各王室们惶恐不安。但拿破仑的出现让这种思潮发生了一次质的变异，欧洲各国在和拿破仑的对抗之中发现，这种民族主义情绪展现出现的动员能力，可以迅速的调动起人民抵御外敌的激情，从而稳固自己的政权。

以当时的沙俄为代表，俄国虽然在亚历山大一世带领下大败拿破仑的入侵，但这次的入侵让俄国感觉到了忧心忡忡。当时的首都圣彼得堡是个德国名字，王室的官方语言是法语、贵族们则通行德语，却统治着包括鞑靼人、日耳曼人、亚美尼亚人、俄罗斯人和芬兰人等不同的民族，自然民间的语言也五花八门。如何团结民族凝聚力，从而维护自己的统治变得重要起来，1833年，当时的教育部长乌瓦罗夫在尼古拉一世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建议，要建立一个专制、以东正教为中心的俄罗斯民族伟大复兴计划，用于对抗法国的自由平等博爱这种虚伪的西方价值观，而这个也被认为是官方民族主义和泛斯拉夫主义的起源。

在亚历山大三世统治期间，这种大一统和同化其他民族的思想，成为了俄国的基本国策，特别是意识到自己统治下的像乌克兰、芬兰等也出现民族主义苗头的时候，俄语被强制规定为学校的教学语言，当时很多使用德语教学大学的也被迫关闭。就这样，不管你愿不愿意，自然而然说俄语的「俄罗斯民族」就这样壮大起来了。开始我们我们说到，由于俄国大败拿破仑，极大的鼓舞了欧洲各王室，纷纷走向了以寻求文化、语言、民族、血缘认同的民族主义思潮。而这种以官方主导的文化民族主义，成为俄国的制度优势，迅速复制到像英国、普鲁士这样的同样苦苦追求统治合理性的封建王朝。这种民族特性被理解为，本民族最牛逼，本民族最苦难、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一定要坚持自己的传统和拒绝外来的影响，为了不让别人征服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发制人。可想而之，也为后面的一战、二战埋下了沉重的阴影。

说了这么多历史，我们回到这次俄乌冲突中来，作为新时代（习近）沙皇思想的继承人——普京大帝来说，乌克兰自古以来就是俄罗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不是没有道理了。从沙俄开始到苏联再到如今的俄罗斯，再到全世界的独裁者，基本逻辑上都是没有变的，就是统治者先发明或者借用一个概念，比如斯拉夫民族、中华民族、资产阶级无产阶级、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概念，然后利用宣传手段重新定义民族的历史、辉煌与成就。美其名曰，我就是代表这个民族，这个阶级的天选之子，跟我干有肉吃！对现阶段不满意或者不明真相的群众往往就跟着被忽悠了。比如，普京说，居住在克里米亚的大部分都是说俄语的俄罗斯族人，那俄罗斯作为祖国自然要向你们敞开怀抱，咋一听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难道我们不是俄罗斯人吗？但仔细想想，你是怎么来这片土地的？之前这里的原住民去哪里了？同理，对于顿巴斯地区一样。如同中国某一天宣布，我支持缅北地区人民尊重自己的选择，然后给他们中国公民待遇，不知道孝子们还有几个热血沸腾的。

关于这次顿巴斯地区的民族自决还有一个迷思，就是俄罗斯一直以当地居民的公投要求脱离乌克兰来表示自己的合理性。据我有限的了解，这部分人亲俄派的形成也是在苏联计划经济下的产物，很多人是被国家安排到这里生活工作，很像中国当年的三线建设，为了国防要求，无数的科研工程人员从全国各地调配到西北、新疆、西南这些边陲小城进行闭门造车，一个是这些地方相对安全，第二是这些地方有相关的自然资源可供利用，苏联解体了，你是该让这部分人先到自己的祖国，把土地还给当地土著。还是在若干年后，你跟这部分人说，国家现在强大了，你们连人带地方一起划过来吧，这显然是说不过去的事情。

说起身份认同，《想象的共同体》中，还提出一个概念叫做「远程民族主义」，主要就是说在移民历史的背景下，人们对于宗主国和自己身份的认同，说到这里大家肯定会会心一笑，这个跟目前的某些海外华人和小粉红的「离岸爱国主义」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们大多是都是在海外混的也不怎么样的一群人，把自己的不顺心寄托在祖国的强大，从而对现有居住地的影响上，这个本质上就是一种狭义的种族主义，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所以只能以自己的肤色语言来寻求一种最低程度的认同。如果宗主国正好也有这样需求，那自然就和小粉红一拍即合，唯恐天下不乱。我在小粉红心理分析那两期也有详细的讨论，大家感兴趣可以去看下。

最后，我在谈一下乌克兰危机对于台湾的影响，我看很多人包括一些国际专家也喜欢把这次的俄乌冲突跟台海局势做对比。不可否认，确实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处。但个人觉得，这两个局势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于当事人对民族的认同已经产生了本质上或者概念上的区分。在俄罗斯的泛斯拉夫文明洗脑下，或许顿巴斯地区的俄罗斯人对于民族的认同确实是普京可以拿来叫板西方的武器，这或许也是北约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道德困境。但目前大部分台湾人民对于民族和国家的认同，跟乌东地区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是更趋于法国大革命中诞生的政治民族主义的认同，如果中国强行统一台湾，那台湾人民的至少在道义和法理上得到的支持会比顿巴斯地区多的多。

英文中的ethnic和nation在中文都是民族的意思，ethnic主要是指以血缘、种族为纽带的民族性，而nation则更偏向国族国家的认同，而现代社会中的民族主义则是以nation为基础的nationalism。正如我们开是说，在现代民族国家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两种支流，一个就是独裁者们经常玩的游戏，就是以同文同种、血浓于水、历史渊源为说辞，企图建立一个以单一民族为主体的大一统帝国，而他和手下的官僚体系则是这一民族的正统代表。另外一个则是建立在以民主制度为基础、多民族、多种族融合，共同价值观为认同的公民社会，这才是「想象的共同体」真正的价值所在。

回到我们最初提出的问题，民族主义到底是是一种信仰还是一种工具？我相信你也有自己答案了把。最后，希望战争尽快结束，独裁者终将玩火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