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我是混蛋嗎？

「你讓我說完！」我聽見自己用震盪整間居酒屋都的音量，對坐在對面的希希咆哮。居酒屋背景裡的談笑嘎然而止，但我沒有餘裕覺得不好意思。

「你就只想講自己想講的，那我們沒有什麼好聊的。」我落下這句話，放著才剛上齊的四到小菜，就這麼背包一拎，走出店門，離開街道。走到一段距離以外的公園，才想起忘了結帳。我氣到完全不想欠對方這個飯錢，因為不想跟對方有任何瓜葛，但當下也氣到不想要走回去店裡，再看到這個人。

希希有眾多我欣賞的特質。他在我們的專業領域是個佼佼者，工作十分投入，性格較不坦率，但對於自己擅長的事情，會一絲不苟地全力以赴，不僅嚴以律己，也嚴酷待人。這樣的能力和特質，都是我望塵莫及的。

我處事向來以和為貴，即使看到他人的疏漏或是惡意，也會先考慮團隊的和諧，再決定是否揭露。這樣的特質，讓我成為少數能夠與希希維持私交的人。但我們相反的待人處事風格，卻也成為我們絕交的導火線。

那次居酒屋見面前，希希在工作上碰壁，精神壓力大之外，人際關係也相較於以往淡泊。我們相約在居酒屋小聚聊聊天。一聊到希希最近的煩惱，我又忍不住說教了：「我也有觀察到你說的情況，但是那些沒有立刻挺身而出的人，也許有他們的考量，並不是不認同你。」

「你這樣說，就等於是跟那些跟我唱反調的傢伙們、選擇沈默和嘻嘻哈哈的人，站在同一陣線的吧！」希希開始一連串地飆罵，罵那些意見不合的人，也罵我同流合污。這樣的對話模式，似乎已經持續好一陣子了，我一直希望自己有能力，將希希拉出這攤泥淖，但這樣自以為的陪伴，反而讓我們漸行漸遠。

後來，我硬著頭皮走回去居酒屋，死盯著地板，走到櫃檯表明要結我和希希那桌的帳。不巧我們的桌位離櫃檯很近，我瞄到希希還在座位上，孤拎拎地面對滿桌佳餚。我鼓起勇氣走近一些，看到希希臉頰上掛著一滴沈默的淚珠。

後來我們打包了食物，沒有胃口吃完。

那次，是我在有記憶的近十年歲月裡，第一次對他人咆哮，也是第一次翻臉不認人。我近距離地看見，自己生氣樣子的可怕，也終於學會承認，自己根本接不住希希的情緒。後來，希希被轉介給專門的諮詢和醫療單位接受照顧，我們當年最後一次的對話，停留在同樣的癥結點：「妳根本就不在意我，妳和那些可惡的人都一樣，我不會再跟妳說話了。」

一直想給予支持，也表現得很想給予支持，最後卻做不到的我，是個混蛋嗎？

七日書第二天：在一段關係裡，是否曾有一個時刻讓你感到自己非常陌生，完全認不出這時的自己？寫一個這樣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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