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556《史記》卷四十〈楚世家〉07：真實版的五十步笑百步！？

──────────原文──────────

共王十六年，晉伐鄭。鄭告急，共王救鄭。與晉兵戰鄢陵，晉敗楚，射中共王目。共王召將軍子反。子反嗜酒，從者豎陽穀進酒醉。王怒，射殺子反，遂罷兵歸。

三十一年，共王卒，子康王招立。

康王立十五年卒，子員立，是爲郟敖。

康王寵弟公子圍、子比、子皙、棄疾。郟敖三年，以其季父康王弟公子圍爲令尹，主兵事。四年，圍使鄭，道聞王疾而還。十二月己酉，圍入問王疾，絞而弒之，遂殺其子莫及平夏。使使赴於鄭。伍舉問曰：「誰爲後？」對曰：「寡大夫圍。」伍舉更曰：「共王之子圍爲長。」子比奔晉，而圍立，是爲靈王。

靈王三年六月，楚使使告晉，欲會諸侯。諸侯皆會楚于申。伍舉曰：「昔夏啓有鈞臺之饗，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王有盟津之誓，成王有岐陽之閒，康王有豐宮之朝，穆王有涂山之會，齊桓有召陵之師，晉文有踐土之盟，君其何用？」靈王曰：「用桓公。」時鄭子産在焉。於是晉、宋、魯、衞不往。靈王已盟，有驕色。伍舉曰：「桀爲有仍之會，有緡叛之。紂爲黎山之會，東夷叛之。幽王爲太室之盟，戎、翟叛之。君其愼終！」

七月，楚以諸侯兵伐呉，圍朱方。八月，克之，囚慶封，滅其族。以封徇，曰：「無效齊慶封弒其君而弱其孤，以盟諸大夫！」封反曰：「莫如楚共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員而代之立！」於是靈王使疾殺之。

──────────翻譯──────────

楚共王在位第十六年，晉國討伐鄭國。鄭國向楚國告急，楚共王派兵救援鄭國。楚軍與晉軍在「鄢陵」那裡交戰，晉軍打敗楚軍，射中楚共王的眼晴。楚共王招喚將軍「子反」。子反很愛喝酒，他的隨從「豎陽穀」給他酒喝，子反大醉。楚共王為此大怒，射殺子反，於是撤軍回國。

楚共王在位第三十一年逝世，由兒子「楚康王」「招」即位。

楚康王在位第十五年逝世，由兒子「員」即位，這是「郟敖」。

楚康王寵愛的弟弟有公子「圍」、「子比」、「子皙」、「棄疾」。

郟敖在位第三年，讓他的叔父，也就是楚康王弟弟公子「圍」擔任令尹，主管軍事。

郟敖在位第四年，公子「圍」出使鄭國，在半路中聽說楚王生病，他就返回楚國。十二月己酉這一天，公子「圍」進宮詢問楚王病情，趁機用繩子勒死楚王，並殺死楚王的兒子「莫」和「平夏」。接著便派使者到鄭國報喪。

伍舉問說：「誰做繼承人？」

使者回答：「我們的大夫『圍』。」

伍舉更正說：「共王的兒子『圍』是長者。」

「子比」逃奔晉國，公子「圍」即位，這是「楚靈王」。

楚靈王在位第三年的六月，楚國派使者通知晉國，打算與諸侯相會。諸侯都到「申邑」參加楚國舉辦的聚會。

伍舉說：「從前『夏啟』有『鈞臺』的宴饗，『商湯』有『景亳』的誥命，『周武王』有『盟津』的誓師，『周成王』有『岐陽』的會獵，『周康王』有『豐宮』朝覲，『周穆王』有『塗山』的相會，『齊桓公』有『召陵』的會師，『晉文公』有『踐土』的結盟，您準備使用哪種禮儀？」

楚靈王說：「使用齊桓公的。」

當時鄭國的「子產」在場。而晉國、宋國、魯國、衛國都沒有前來參加。楚靈王與諸侯訂立盟約後，面露驕色。

伍舉說：「『夏桀』舉行『有仍』的會合，『有緡』背叛了他。『紂王』舉行了『黎山』的聚會，『東夷』背叛他。『周幽王』舉行『太室』的盟會，『戎、翟』背叛他。您一定要慎重思慮結局呀！」

七月，楚國率諸侯軍討伐吳國，包圍了「朱方」(地名)」。八月，攻下朱方，囚禁了「慶封(人名)」，滅亡了慶封的家族。

接著把被俘虜的「慶封」示眾說：「大家不要仿效齊國『慶封』殺死他的國君，欺凌他的幼君，強迫諸位大夫與他盟誓。」

慶封則反唇相譏說：「我沒有像楚共王的庶子『圍』那樣殺死自己的國君，也就是他兄長的兒子『員』而取替即位！」

於是楚靈王派人迅速處死「慶封」。

─────────解說與心得─────────

楚莊王的時代結束後，接下來的楚共王並沒有延續楚國的霸業，再度被晉國打敗。而後的楚康王甚至一點事蹟都沒有紀錄，僅僅紀載在位十五年就病逝一事而已。

接著來到楚康王的兒子「郟敖」的時代，令人意外的是，這位新的楚王竟然又用回「楚國」的諡號，而沒有像父祖們那樣擁有個中原的諡號。為何會如此呢？看完郟敖的生平，大概可以猜透一二。原來，這位郟敖還有好幾個叔叔，而他也讓年紀最長的叔叔「圍」掌管軍事，出任外交使者。

然而，僅僅在位四年，郟敖就生了場病，讓他那位擔任外交使者的叔叔「圍」很「擔心地」趕回楚國探望。本以為是個溫馨的叔侄親情場面，沒想到「圍」去探望姪兒時，竟然直接勒死了他。也許正因為是死於這場變故，所以才沒有給他一個中原地區的諡號吧！？

在這場「政變」中，出現了一個曾經聽過的人名──「伍舉」。那位曾在楚莊王在位第三年時提出諫言，進而引出成語「一飛衝天」、「一鳴驚人」的大臣再度出現，令人有些訝異。之所以感到訝異，是因為此時已經距離楚莊王三年有好幾十年之久了。仔細算一下，楚莊王共在位23年，換言之從一鳴驚人到楚莊王去世，隔了20年之久。接下來還有個在位31年的楚共王，以及在位15年的楚康王，又過了4年這個被稱為「郟敖」的楚王才被叔叔給勒死。總計從伍舉當年對楚莊王提出建言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70年了！由於司馬遷也沒有留下伍舉的任何年齡方面的線索，所以只能粗略估算一下，倘若提出建言當年伍舉才15歲，此時的他也已經有85歲的高齡了。倘若提出建言當年已超過20歲，此時的伍舉甚至已經是90歲以上的老者呢！

如此「高齡」的伍舉，不僅沒有制止公子「圍」的奪權，甚至還糾正了使者的說詞，認為公子「圍」是目前楚國王室中最年長的。換言之，他是支持這場奪權政變的。接著，又過了三年，高齡九十多歲的伍舉還參加了楚國舉行的一場諸侯會盟，在會議中還不斷提醒楚靈王要謹慎小心呢！

倘若司馬遷的這段內容是正確無誤的，老臣伍舉的年紀在兩三千年前還真是很稀有的存在。為何伍舉會支持這場政變？或許是為了穩定政局的權宜之舉吧！？畢竟，從這位楚靈王會盟時的驕傲神情，以及當年勒死那個生病中的姪子來看，總覺得這位楚靈王並不是個很合適的國君。

接著，楚靈王率領諸侯們出兵吳國，俘虜了當年在齊國犯下弒君之罪的「慶封」，並將他抓到大家面前，藉此訓誡眾人，千萬別像這個人那樣犯罪。有趣的是，此時被俘的「慶封」竟然回嗆楚靈王：你自己不也是個勒死姪子而當上國君的人嗎？頓時，讓楚靈王惱羞成怒下，迅速處死了「慶封」。

這種「五十步笑百步」的場景，被史書生動地記錄了下來，感覺還滿有趣的。由此也可以證明，楚靈王勒死姪兒的消息已經傳遍滿廣的，才會連從齊國逃亡到吳國的「慶封」都曾聽過。

那麼，還能跟諸侯會盟的楚靈王還會遇到哪些事情呢？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