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还活着

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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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活着就有很多可能,昨天和朋友搭乘电车,看到了 Green Day 巡演的海报!这是我多少年前听的,虽然没有特别喜欢了,但是那种感觉特别好,活着的、青春的、涌动着的感觉,特别好。活着特别好。(2024 年 8 月 24 日)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想过死,但它是注定会到来的,每个人都会从很多问题的边缘不断靠近它,直到与它合二为一。我很少想起过去的事,我也很难总结我的死志如何到来,又如何消亡。

前几年遇到一个比我小的女孩子,她说七八岁的时候就想过死:等长到一定年纪就去吊家门口的枇杷树,去跳河跳井,怎么样都好,反正不会有活下去的可能了。到高中的时候,她彻底崩溃了,退学,看诊,吃药,勉强续命。写了很多很多的日记,直到今天还在写。

她家住在边境的农村,父辈曾是归国华侨,但足足两代人耗在可怕的年月,代际创伤到她这一代爆发,她和表妹都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有一次我们到她家玩,朋友见过她表妹,说一起玩牌的时候,表妹的动作很僵硬,感觉是生病太久造成的。

我离开她的时候,她也鼓起勇气离开家了,现在用摄像机作画,拍摄一种介于绘画和摄影之间的影像,我觉得那是她新的日记本,不同的是它记录的是未来。

我其实并不悲伤,包括想起这个孩子。只不过当我真切地感到幸福的时候,我又会像还魂一样想起死,想起和它有关的所有沉重。只有在吃下第一口蛋糕的时候,我是狂喜的:活着特别好。

之后的那些连锁反应,恐怕是死过才会有的惋惜吧。毕竟“死”不只“身死”这一种。一直活着的人,谁会说活着真好。但我真的无数次感觉到,活着特别好。只要还活着……

我曾经以为,我活着,我写作,都是为了那些痛苦而活,为了那些痛苦而写,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我是想要获得幸福,我想要追求美,我想要活下去,所以我活,我写。并非说痛苦的存在,就让我变得多么与众不同,只不过恰好出现一个错误配置而已,非常偶然地降落在我身上,和降落在世间所有人身上的概率相等。我并非是为了写——而承担这种使命的。没有谁应背负痛苦的使命,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

所以我偶尔也会想,这种苦难叙事,到底是怎么嫁接在不相干的事物上,形成今天我们所看到这样一种谬误的。幸运也并不会降低诗意啊,雍容的生活也能创造出非凡的美丽,要说苦难,苦难中的人实在是太有限了,他们往往就只能思考面前的苦难而已。

如果是一种客套话,是怜悯与敬重,那么到此为止了,不要再诅咒他们了。我们都知道人类进行的一切活动,都只是为了活下去不是吗,没有人不想要获得幸福,哪怕那些怀疑幸福的人,他们也只不过是想多提供一种定义,让这个光谱变得更加丰富,能够承载更多人的幸福。没有人想要活在苦难、活在地狱里,没有人理应承受那样的生活,就为了给我们带来一部旷世奇作。

一旦那种沾着血的作品诞生了,人们蜂拥上去,我其实也会怀疑,对艺术的欣赏,欣赏的到底是什么。是否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早已瞄准了献祭的人,暗自窥探和等待那种卑鄙的奇迹到来,然后久经传唱数百年,继续制造下一桩令人称道的苦难。

艺术并没有成为宗教,它不需要耶稣替我们死。哪怕你可以在题材中模拟一种死亡,千千万万种死亡,但也绝不是要真实的人耗尽自己去浇铸。艺术是坠入爱河,但没有人会受伤。艺术是爱。

2024 年 9 月 11 日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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