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4 丨蘑菇王国
#第四天
寫寫有哪件事,是你很想做到,做到才能真正感到圓滿,對起得自己的?又或是,有哪些事是你以為人生中會做到,卻至今仍未能如願的?
「节点」。
坐在回家的车上,我和 P 哥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
「我觉得我的人生好像是这个点,那个点,各种各样的点,突然和这个发展出这条线,然后就是那条线。」他说。
是不是网状结构的思维方式,我正想给这种叙述方式命名,突然又咽了下去,「那我就是各种节点和休止符。」
「哦?」
「我会觉得这章应该要写完了,那就应该在这里打个休止符了。我觉得那个叙事和篇章对我而言很重要。」
「你觉得应该翻篇了?」
「是的是的。我会设计这样的人生篇章。但是有的时候好像也不如我想的,该翻篇就翻篇了哈哈哈。」
车到岔口,我下车。「拜拜。」我说,希望下次能和你一起去捡菌子。
今天下午是一场菌子聚会。我在沙溪生活的清单上写下「捡菌子」的目标,于是抱着这样的执念,但却一次都没上过山——甚至,到了菌子越来越稀少的季节。
和 P 哥认识得很突兀。我被室友叫去喝咖啡,才发现这个咖啡馆就在住所附近的后山脚下。咖啡馆用土屋建成,掩映在一片丛林里,很自然。广场的中间是一片草坪,上面放满了各种今天刚捡的菌子,我从室友手里接过传单,比对着图试图展现自己这些天「学习」的成果。
说是「学习」,其实只是在朋友院子里洗蘑菇。当这些菌子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被分成一个个细瓣了,我或者拿着牙刷刷头,或者对着身体洗土——好像知道了一些鸡枞菌、桂花菌的名头,但面对眼前成堆的菌子,我依旧束手无策。
「这是桂花菌吧,是沙溪本地的菌子。」我对着一株橘黄色的菌子煞有介事地胡扯。
「这是珊瑚菌,这些都是。」一位理着平头的小哥穿着围裙出现在我面前。「桂花菌在你吃的菌子饭里有,你看。」
「那这些是什么,奶浆菌吗?」我指着另一群红色的菌子。
「这是红伞伞。」他笑着和我说,并拿了一些完全形态不同的菌子放在一起,「严格来说,这些都是红菇。这是 ta 们的学名。」
从红菇到鹅膏菌到牛肝菌再到灵芝菌,从菌盖到菌环、菌柄再到菌托,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鸡蛋菌属于大部分都有剧毒的鹅膏菌,而且自身拥有好几期不同的形态——当它在自然里的时候,从白色的球状中破壳而出,露出橙黄色的「蛋黄」,再从蛋黄长成蘑菇的形状,成为常见的可食用的菌类。
「蘑菇的世界真的非常奇幻。ta 们在地下有一个自己的丝状王国,之前有人拿信号检测,发现可以在 ta 们广布的地方检测出在黄土里完全不同的信号。」
「是不是我们无法解读的另外一种语言?」我问。
「有可能是的。就好像有些会说感受到不同的、看不见的、不可用科学量化检测的东西。地球上估计有16万种蘑菇,其中被命名的约有1.6万种,仅占10%。」
「而且这些神经性毒的菌子,有些昆虫吃了 ta 们之后,孢子会进入 ta 们的体内,会变成 ta 们所控制的对象。虽然看起来活着,但是会在菌子的控制下,来到这些菌子所生存的植物下,然后菌子就从这些昆虫的身体里长出来。就像冬虫夏草一样。」
「所以其实这些昆虫只是菌子的傀儡?」我问。
「对对,就是傀儡!」
「啊,那我知道了,其实食用裸盖菇所看到的,会不会也只是 ta 们所要传递的信号呢?那些『见小人』,是不是其实是蘑菇的世界呢?」我们一边聊着裸盖菇所带来的从未有过的瑰丽世界的体验,一边想象着蘑菇和自我的关联。
「我觉得这是一个小家庭瓦解的时代,我们转向个人灵魂。如果我爱做面包,你爱做苹果,我把面包卖给你,是价值的传递,是有意义的,我做更多面包其实是让我的灵魂更加充盈,而金钱只是交换的媒介。」
「我有点懂你的意思,其实就是类似于我们在高度媒介化的社会里,媒介从手段变成了目的,而那个本然的目的是灵魂和价值。」
哈哈,有点像礼物经济。我把我灵魂的一部分分给你,和你交换。
他不是人类学家,也不是哲学家,更不是宗教学者。但在对话里,我总是能听到,从蘑菇到生态系统,再到对于个人和整个世界之间的关系和思考。
「我想去大自然里采菌子!」我说。
「你一定要去自然里!这就和佛陀说的『掌中叶,树上叶』一样。蘑菇是长在自然里的。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掌上的 ta 。」他拿着一片叶子,眼中闪光。
「对于蘑菇的认识每个人有不同的理解。厨子从可食用和更美味角度,艺术家从外形和颜色角度。」
「那你呢?」我问。
「我想从整体生态的角度去认识蘑菇。」他说。
————
回到「节点」。
来沙溪之前,我跑去吉沙,三年前,我的旅行从吉沙开始。三年,我总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漫无边际地飘荡,不知从何处飘向何处,只是不断的遇到「不同世界」的人们,等 ta 们对我发出不同的邀请,于是握手,开始新的旅途。这趟旅途也许并不总是一帆风顺,大部分时候,我都对于「人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表现极大的困惑——只是生命的经验在不断地体验中变宽也变厚,也许那就是不断溢出自己故往认知的部分吧——就像蘑菇的语言一样——我们的生命充满了不同的叙事,不同的讲述方式、体验方式、感知方式,而经验,就是让这种方式变得越来越多——有时,我会如此宽慰着自己——有时,我会在懊恼焦虑紧张中试图寻找「解答」的方式:但或许也总是无解,或许总是跌倒再爬起,爬起再跌倒。我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部分——
我跑回吉沙,想给这段旅途写上某种「休止符」,或者,一个新的篇章——仿佛标志着某种「新」的自己——一个开始探索关于自己叙事的自己——但果真如此吗?「休止符」看似是休止和开始,但又好像某种衔接和过渡,也许我并不知晓,它在我未来叙事里的位置吧——
比如蘑菇的语言,我也在听——和听——中徘徊不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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