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报丨乌克兰战争与美国全球霸权时代的终结

乌克兰战争与美国全球霸权时代的终结

乔纳森·斯蒂尔（Jonathan Steele）

小布什和托尼·布莱尔对伊拉克发动非法攻击的二十周年纪念日，只是比弗拉基米尔·普京对乌克兰发动非法攻击的一周年纪念日晚了几周，这是一个有益的巧合。这两场战争都不是联合国授权的，两者的特征都是大规模的破坏和生命的巨大损失。

根据一项调查，布什/布莱尔对伊拉克的入侵和占领及混乱后果，已夺走超过一百万伊拉克平民的生命。美国军队犯下无数战争罪行，尤其是对俘虏士兵实施酷刑。在巴格达附近的阿布格莱布拘留中心（Abu Ghraib），美国军官违反日内瓦公约，羞辱伊拉克囚犯。美国的入侵行动激发了广泛的抵抗，但美国的反叛乱作战策略包含袭击村庄，这导致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的屠杀。

对布什/布莱尔发动的战争，世界各国的反应是不赞成，但几乎没有任何行动将矛头指向他们。没有国家对美国或英国实施制裁。国际刑事法庭没有派出调查人员，收集可以起诉他们战争罪的具体证据。一些个人和一些人权组织呼吁，以犯下侵略罪的罪名起诉布莱尔。但没有一个政府接洽联合国，用一纸决议发起对他们的刑事诉讼。

现在来看看，世界对普京攻击乌克兰的非法战争的非常不同的反应。几乎每个西方国家政府都追随美国，对俄罗斯的出口产品实施制裁。俄罗斯在美国银行的金融资产已被冻结。普京朋友们的游艇和其他财产遭到扣押；然后是数天前，国际刑事法庭因参与非法将儿童从乌克兰驱逐出境的战争罪行，发出了对普京的逮捕令。

对比全球范围内对两场战争的反应，一些发现是富于启示意义的。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说明俄罗斯负面且渺小的国际权威与美国国际权威之间的不同了。对普京来说，世界对他入侵乌克兰的反应是耻辱性的。他或许喜欢认为自己的国家是一个超级大国，但实际上，除了拥有庞大的核武库，俄罗斯几乎没有全球影响力，也几乎没有外国朋友。因试图通过夺取土地和恐吓俄罗斯西部和南部边境地区的一些国家来重建一个老式帝国，普京受到广泛批评。

而在美国那里，它执掌一种新型的非领土帝国，并取得了巨大成功。它在每个大陆都享有巨大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力，主导国际金融体系，在八十多个国家运转七百五十个军事基地。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不敢反对华盛顿的号令。

一些分析人士认为，假如俄罗斯在当前的乌克兰战争被击败，历史上首次，欧洲将能在这片大陆上享受一个后帝国主义时代的和平关系与自主的体系。他们忘了北约。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成立于1949年，至今一定程度上仍是美国称霸欧洲的工具。一些盟国可能会婉拒参与美国的军事行动，就像2003年法国和德国在伊拉克问题上那样，但它们不会公开谴责那些军事行动是非法的，也不会呼吁制裁。

苏联解体后，包括过去和现在的高级官员在内，鉴于敌人已经消失，欧洲人和一些美国人反对北约扩张，甚至提倡解散北约，这些人永远不会实现他们的目标。波罗的海国家和波兰渴望得到帝国主义的美国保护伞的保护，而美国的军工复合体无论如何不会放弃这一保护伞。

同样无法实现的提议是，北约应邀请俄罗斯联邦加入，由此促成冷战后的和解。事情不曾这样。尽管包括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和鲍里斯·叶利钦在内的俄罗斯领导人渴望结束欧洲的分裂，但华盛顿不会向一个有能力与美国的核潜力一较高下，并可能质疑其政治优先事项的新成员国开放这一联盟。

眼下，苏联解体三十年后，有迹象显示，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可能正走向终结。主要挑战者并非普京的俄罗斯，而是愈发自信的中国。全球南方的领导人也蠢蠢欲动。去年2月，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惊骇世界，一百四十多个联合国成员国投票谴责了俄罗斯的侵略行径。但总共只有约四十个国家与美国一道制裁俄罗斯。当西方向将大量军事装备输往时，在许多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国家看来，认为西方只是在帮助保卫乌克兰之说是可疑的。那些国家怀疑，西方的最终目标是更迭克里姆林宫的政权。

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ECFR)的一项调查披露，几个关键国家的公众舆论发生了重大转向。人们希望见证乌克兰战争尽快结束，哪怕这意味着，乌克兰放弃在西方支持下获得胜利的愿望，并接受暂时失去一些领土。这样想的不只有威权中国的公民，印度和土耳其的公民也是如此。

上月，欧盟外交政策主管官员约瑟普·博雷尔(Josep Borrell)在慕尼黑安全会议(Munich Security Conference)上表示: “我看到了俄罗斯的讲述，即它对双重标准的指责，是多么有力。”法国总统马克龙曾表示，他“对我们正再全球南方失去多少信誉感到震惊”。

一些人担心会有新的冷战，这一次是在西方和中国之间。展望未来十年，预计其他人将见证一个多极世界，在这样一个世界，各国将不会被迫与一方或另一方结盟。不论如何，尽管乌克兰战争的一个结果是美国在欧洲的实力复苏，但美国在世界其他地区享有霸权的时代，或许很快就会结束。

（作者是《卫报》前外交事务首席记者，著有 《Defeat: Why They Lost Iraq》。本文原题“Compare Iraq with Ukraine. It’s clear the era of US global supremacy is over”，由《卫报》网站发布于2023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