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裹身之人的生存窘境
被誉为"第一位伟大的千禧一代作家"的萨利·鲁尼,在自己的长篇小说《正常人》(Normal People)中,借女主人公玛丽安遭受亲密关系暴力时延伸思考:他对她做这么恶心的事时,不会真的认为这是出于爱吧?世界真的邪恶到连什么是爱、什么是最卑鄙最羞辱的暴力都分不清了吗?
在很多时刻我都忍不住想起这个场景,想起这个震耳发聩的问句,用来理解这世界让我感到恶心的同时、更让我感到无所适从的部分。
但小说里是没有直接答案的,有也是受到伤害的女主人公玛丽安冒着大雪离开,独自吞咽自己所遭受的所有屈辱。我们只能得到一个结果,而并非答案本身。世界会循环上演这个错误,因为它微不足道——前提是不受重视,很少有人盯着它看,用显微镜打量它磅礴的恶意。
坦白来说,我没法像教科书一样总结什么是爱,但我想人活在世上,哪怕存在的时间有长短之分,无论如何也已经得到过了——你出生的那一刻,一定有人是爱你的,你是带着爱来到这世上的。但我们仍然盲目,或者说生命延长下去的同时失去了它,一些别的感情涌进来,疑惑、不解、憎恨、痛苦,于是我们逐渐忘了什么是爱。
有一本如雷贯耳的书叫作《爱的艺术》,读书的和不读书都知道它,恰恰说明很多人都迫切掌握这门艺术。我记得书的第一章就探讨一个问题:爱是一门艺术吗?答案可想而知。但如果将其当作艺术的一个门类,修习的结果更准确来说或许应该是"爱的技术"。
所以是时候应该颠倒次序了,在我看来"艺术就是爱"。可以是不好的爱、烦人的爱,甚至是恶劣的爱,但必须是爱,没有爱的艺术与我而言就是赝品。绝大多数时刻我们所谈论的那些,文学——其实只谈了文字怎样恰当,绘画——其实只谈了技巧如何精湛,而它们背后承载的各种各样的"爱",那才是艺术本身,无形的,不可描摹,但又每个人都能触手可得。
有时候想象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了,难怪人类将艺术视为有史以来所发现的最好的东西,崇尚它,但不必礼行跪拜,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或许我们可以指认出的那些不公,都不能算作是它的本体,而是承载它的有形的事物本就存在的缺陷,它的栖身目的只能是让人意识到并改变这种境况。
如果艺术是爱,与其说暴力和艺术使用同一套语言,不如说暴力和爱共享一套语言,犯罪,尤其是针对女性和儿童的犯罪,对世界来说就是一种艺术手法——我们习惯了欣赏,因为它即便在现实中发生也显得如此惊心动魄,羞愧,但让人难以移开偷窥的目光。于是开头讲的那个小说中的例子,关于玛丽安发出的疑问:世界真的邪恶到连什么是爱、什么是最卑鄙最羞辱的暴力都分不清了吗?我想是的。
这就很悲伤了,甚至在我们说出自己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也变成了邪恶的世界的一部分。
对不起,写到最后我还是无法告诉你什么是爱,但或许我可以说,李国华强暴房思琪的时候说"老师爱你"——你知道那不是爱;他读过四书五经庄子红楼梦,会说"娇喘微微",那也不能算是艺术,更谈不上文学的巧言令色,顶多只能算作一种技巧,还非原创。
说了那么多危言耸听的,但如果爱在你面前现身,你一定能够认出它。不管那是什么样的爱,你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吧。它就是那样的东西,不听任何劝阻,像一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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