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藝】【採訪】楊東龍 就在畫之中
每個人,每一天,都有屬於自己的課題,藉而練習、鍛煉、修行,日日如是,持之以恆,總有成果。
對1975年開始繪畫創作的楊東龍來說,最好的日課,當然是繪畫。走進於刺點畫廊舉行的展覽《日課》中,他憑着高超筆法,一幅幅看似具象的大型畫作中,竟有時間的游移、視覺的錯置,甚至幻象的指涉,像極了一個世外高人帶你「遊花園」,你甚至會在這個「花園」裏碰到他──跟他一起看同一個視點。
他給自己的「日課」,不簡單矣。
把感受呈現
整場展覽,最有「日課」味道的,大概是由二十八屏畫幅組成的大型裝置《寫生筆記》,高高低低,掛滿一幅寬廣的牆。楊東龍自2008年起,在堅尼地城工作室窗前,豎起畫架,端出顏彩,憑窗遠望,把不同姿態的大樹、洋紫荊、居民、大廈等各種情狀,繪在畫布上。
「窗外是個休憩處,種滿樹木,十多年過去,如今已給重新鋪設,樹後本來有些大廈,也被拆掉重建。所有東西都在改變。」然而改變不止於此,「我早上望着那棵樹,顏色跟下午的不同,跟下雨天的也不同,有太陽時是另一種面貌。」
他說,他畫的不是記錄,而是呈現,這是他跟樹木、休憩處「溝通」過後,把感受通過畫筆呈現出來,「事後回看,發現原來這個地方已改變了那麼多。」這個系列,還沒畫完,也畫不厭,「有很多東西可以畫!」
畫框以外的世界
別以為記下「日課」的,便是小小一冊練習簿、記事簿,《日課》展覽多的是大型畫作,好像三聯歷史繪畫《摩星嶺》,寬四米半,別有氣魄,觀者站在其前,變得渺小。
「這二十多年來,我給自己定下一個課題:畫身邊事物。我的工作室在堅尼地城,經常走到摩星嶺去,於是摩星嶺也成了我想畫的題材。」他想畫摩星嶺已久,卻一直找不到一個好的切入點,後來想到歷史畫,「我可不可以用另一種方法,去畫摩星嶺的歷史、人物等等?」
他覺得,不是寫在書上的才叫歷史,「歷史同時也在現在進行中,歷史也可以是描畫小人物的。」他便在《摩星嶺》畫面下方,畫着傷者正在「看跌打」,「這家跌打舖至今仍然存在,走到域多利道,就會見到這家跌打舖。」
《摩星嶺》是一組三聯畫,原來他曾有創作四聯畫的構思,只是後來覺得多餘了,才沒有畫出來,「說不定若干年後我忽然想多畫一幅在旁。」而組畫因畫框把畫面分割,令其變得顯眼,「很多人不會去留意畫框,我更想呈現有些東西是在畫面以外,我們看不見的。這是我的繪畫一個很重要的主題。」
視點不斷移動
於是,觀者欣賞他的「日課」繪畫,看似都是具象畫,但仔細一看,許多蜘絲馬迹,叫人通往特殊的視覺經驗。《窗玻璃四號》右方突出了一隻手、《窗玻璃五號》故意不把小狗畫盡、《瓷狗》左方女士只現旁側。如果代入攝影角度,就像畫面不乾淨、沒裁掉枝節。
「希望人們看到我的畫,會聯想到攝影這個範疇,就像街拍,有人不經意走進鏡頭裏。」然而,他保留細節,為了作出指示、暗示,畫中那個空間不致停下來,而令觀眾想像空間延續出去,「譬如我在《窗玻璃四號》畫那隻手,更想表達這是一個怎麼樣的空間,也想讓人知道,那是一個玻璃的反映。」
這也是他喜歡畫大畫原因,「有些人會以錯視形容我的畫作,但對我來說卻不然,因為我就在畫之中,走來走去,遇到各種事物,視點不斷移動,每一幅畫有許多立足點。」說到底,繪畫對他,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這種「日課」,做得自在,「那是一個很自由的空間,我就像在裏面暢泳。」
彩蛋不重要
至於《瓷狗》要描述的,是一種幻覺,畫面下方一本書《The Prayer of Bonaventure》,暗藏玄機,但他不想作太多解「畫」,「觀眾看到甚麼才重要。」
楊東龍許多畫作都有「彩蛋」,好像《窗玻璃五號》的手機,心水清觀眾,以此進入畫作以外的世界,「不過,一張畫是否要有『彩蛋』,我有懷疑。一幅畫應該可以自足,應能說明所有事情。這是我的理想。」
不同畫作,有許多細節,會讓觀者發問,這一抹那一劃,到底是甚麼?為甚麼這個東西會在此出現?「或許你沒那麼細心看,便看得見。」說得玄妙,「不是嗎?如果你太專注,你會進入系統中,好像文字系統、語言系統。但這是一個視覺世界。」
所以,他苦笑起來,謙稱繪畫了那麼久,覺得自己還沒走到想到達的位置,也就是純粹以繪畫呈現某種東西,暫時的「日課」,只能畫畫「彩蛋」,「所以對我來說沒有所謂『下一幅畫』。下一幅畫,就是延續上一幅畫。」他希望有一天,觀眾看了他的畫作後,「能告訴我,他們看到了。」
那似乎更像是他給觀者的「日課」。
(原文刊於2021年2月4日《星島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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