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靜止》#372 未來的故事（二十六）

「若那些部分，只留存著作為意識的碎片所擁有的印記，卻沒有獨立的『人生』呢？」天野空的反問，似乎也呼應了丁乙的矛盾，縱然他不真的知道丁乙心底的糾結。

「你想說，你給截留在『時空井』的意識碎片，就像被囚禁起來，根本沒有屬於他們獨立的『人生』？」靜璇不知不覺，把她與弦靜的關係代入其中。

「那你得先問問他們。」丁東理所當然的說：「抑或，你早已確認過？」

「『打撈』這方法，是最接近完美的方式，但經歷的過程，實在太久太久了。」天空野沒有直接回答。

「所以，連你也沒有成功過？」丁乙說：「若曾經成功過，哪怕就只有一次，應該都會知道，你的意識碎片，會不會在散落『時空井』期間，發展出屬於他的獨立『人生』，對吧？」

丁乙把話說完，也沒有發現自己忘了對天野空的敬重。

看在丁東眼裡，卻不難發現爸爸的心情，似乎複雜起來。

「爸，不一樣的。」丁東自己其實也無法確定……

「沒甚麼不一樣，就像我跟你媽把你們生出來了，你們日漸長大之後，當然擁有自己的人生。」

眼見丁東的反應，根本就是睜著眼瞎說的，丁乙自然知道自己的孩子正試圖安慰自己。這反而讓丁乙釋然。

每個生命，每個階段，都有著不同的經歷，也會製造出不一樣的記憶，在不同的人心裡留下不一樣的回憶。或許，存在的價值，本來就是這樣。丁乙原來就很清楚這一點，也一直深信這一點。只不過，這陣子發現了更多的可能性，反而讓他陷進了思想風暴裡。畢竟，若可以活，誰會想死？若能留在最重要的人身邊，誰會想要離開？

「不會察覺的。」天野空徐徐地說。

「誰不會察覺？你嗎？抑或那些碎片？」丁東的聲線比剛才放輕了很多，也變得柔和。天野空口中吐出的四個字，彷彿重燃了他原本已沉寂下來的希望！

「你們所說的，我們自然都想過了。我也確實嘗試過，但就是不會察覺。」天野空竟然無奈的說：「就是不會察覺，所以我根本無法知道，意識碎片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意願，而我是否莫視了碎片的想法。若更深入的回想，我甚至不可能知道，我是我？抑或是碎片？我增加了的記憶當中，有哪些是我的？哪些是碎片的？如果是碎片的，那些是屬於碎片另外發展出來的人生嗎？」

「這是徹底融合了？」丁東想不出更好的形容了。

「最方便理解的，大概就是這樣。」天野空苦笑說：「這種情況，可能我們日常生活中都不斷發生，只是我們誰都無法察覺得到。誰會平白無事的思考自己是不是自己？抑或與自己不知何時散失的記憶重新融合起來了？這可以在外部發生，但更可能每時每刻都在我們自己的腦裡進行，或是潛意識與有意識之間流動著。記憶是連貫的，這是我們的認知而已。事實上，我們無論誰都早已經歷過超出我們這個認知的情況了！」

「夢。」靜璇立即意會。

邏輯以外的事，她的感受總是比較靈光、比較敏感。

天野空正想點頭認同，頭點到了一半卻又遲疑起來。他說：「或許，我們的記憶，本來就是不斷除舊迎新，每時每刻都在經歷意識分裂與融合的過程，一秒之前或一秒之後，哪怕是我正在說的這一番話期間，可能都在發生。然後，記憶會把當中的差異給修正過來。我們對一切的認知，都是建基於記憶。」

「記憶，確實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卻同時不大可靠。」丁乙想到了他此刻的狀態。

嚴格來說，在這假想現實中的他，不能說是一個人，說穿了其實就是一段記憶。而且，是被丁東創造出來的。只是，記憶同時等同於經歷，既然他真的在經歷跟丁東與靜璇的相處，又談論世界真相又喝酒抽煙的，也就很難否定這份記憶的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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