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116-120）

116 內網

幾次想重啓國內的幾個自媒體平台，上去看了幾次，實在受不了，苦膽險些吐出來。

到處是紅旗招展鑼鼓喧天，一句正經話都不能說，也沒人說。到處是歌聲嘹亮喊打喊殺，稍不立正就有反賊之嫌。

乾坤已挪移，日夜已顛倒，黑白已對調，對錯已混淆。人群很滑稽，人性太卑微，人格全分裂，人煙太稀少。

小時候我爸經常呵斥我，我不敢頂嘴，唯一的應對策略是跟他賭氣，幾天不跟他說話。現在又像小時候一樣，網絡比我爸凶多了。

行，你霸道，你厲害，你惹不起，我躲，行了吧？

117 聽眾

有一次聽一個同行講座，節奏很慢，內容很淺，但聽眾很買賬，聽得很入迷，聽完很興奮。輪到我講時，很多聽眾露出迷茫的神色。

我請教同行，他說我講的內容太深了。公眾演講吸引人的訣竅是要把聽眾的智商當作七歲小孩。

這的確是我的毛病，總覺得自己要說的別人可能已經知道了吧於是我就不羅嗦了，刻意講些高深的深刻的複雜的彎彎繞免得被人覺得俗。

但公眾演講不能有這個預設，一旦平等看待聽眾，演講者就沒法講了。你不把聽眾當孩童，聽眾就會把你當白痴。聚眾會把任何人群的平均智商拉低到最大公約數的最低限度，所以一切「眾」最終都變成庸眾，無限接近智障。

但我怎樣才能說服自己相信我的聽眾和讀者都只有七歲的智商呢？他們明明看起來有初一的水平啊。

118 南極

英文中亞洲人叫Asian, 歐洲人叫European, 美國人霸道，以至於American如今僅指美國人，而不是單詞本意的「美洲人」。沒有美洲人這個詞，得說清楚是北美人（North American）、南美人/拉美人（Latin American）。拉美人更習慣被叫做 Latino，以至於南美人這個詞都有了歧義——南方有美人，容華若桃李？

這個特殊現象肇始於美國總統 James Monroe 1823年提出的「門羅主義」。從此，美洲（the Americas)就變成了美國人(the Americans)的美洲。

七大洲中唯有南極洲只有洲名Antarctica，而沒有對應的居民名 the Antarctican.

大多數人提到南極就只想到企鵝，但其實企鵝並不是南極大陸的唯一「居民」。

The Antarcticans不僅包括企鵝、海獅、海豹、鳥類，還有一種古老的陸地生物 springtail.

這是一種頑強的小生命，是一種蟲子。它們才是南極洲最早的原住民，生物學家說這種蟲子是從遠古時期就一直在南極生活的生物。

那時候，南極也有大象，有森林。到底是全球變暖了還是變冷了？

南極似乎是個例外。

119 「小話」

在柏林出差一個星期，每天早上一群同事在酒店門口匯合，然後一起坐地鐵去公司。

從酒店到地鐵站大約走路一分鐘，地鐵三站大約五六分鐘，出了地鐵站走到辦公室大約二分鐘。

在這三段加起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里，大家三三兩兩走在一起，組成不同的談話小群體。

這種談話當然無法進行長篇大論或嚴肅話題，無非是今天比昨天冷啊希望週末不要下雨你哪天走幾點的飛機哎呀那你要起很早了哪裡轉機那真是一個Long flight啊之類的細碎話頭。

但這些話頭由於要不斷變換談話對象而需要重復很多遍，you know what, 很煩。

有時候跟一個同事並排走，說些小話題，說完了就不再有話。接下來怎麼辦？總不能就那樣乾巴巴默不作聲地並排走路吧。

有人會悄悄換談伴，稍微放慢一下腳步就能和別人開始一段小交談。剛才那個談伴此時往往會略顯尷尬，好像你不喜歡跟TA聊天似的。

我總是處理不好這種場景，不知道該怎麼跟人進行綿延不絕的small talk（直譯為「小話」純為搞怪）。於是我在這類場合乾脆一個人不停抽煙，省去了很多討厭煙味的人的搭訕。

120 「大話」

去公司外面參加行業論壇，見過各色的人。很多人擅長在聚光燈下表演，儘管自身水平並不高。

這是一大類人格，有點人來瘋，表演欲極強，需要觀眾和關注。一走上舞台就像開了屏，三分真話七分吹牛滔滔不絕高潮迭起。

我也見過不少這種人，哪個行業不同檔次各種性別的都有。我把這類說話叫做 big talk（此處特意直譯為「大話」而不是吹牛以示我的不屑）。

Big talk大概是會讓人上癮的，因為連環空談中會放大自己的ego，慢慢放大不知不覺，儘管心裡暗暗知道哪些是水分，水分多了不愁人。「世上本沒有水分，放水的人多了，於是就……」

話是攔路的虎，衣服是瘮人的毛。

台上的大忽悠們，用來嚇唬人的不只是衣服，還有他們心虛時飄忽的眼神和拿腔拿調的英文里荒腔走板南郭先生的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