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201-205）

201 隨意

數年前有段時間某地房價猛漲，主力買主有一個統一特點——都剛離了婚。

當然是假離婚啦。網傳那個地方辦離婚要提前一個半月預約，排隊等一到兩個月才能輪到辦手續，難度不亞於美國十年簽證。

人都不傻，誰都知道房子不值那個價，但眼睜睜看著刺激政策又要出台，擔心趕不上這輪貨幣注水。反正所有刺激政策的錢最終都會流入房地產，現在多買一套房多少還能攤薄資產預期中必然的縮水。

這個心理可以理解，只是動不動就拿「離婚」做遊戲實在奇葩。

小時候不小心嘴裡說出一兩個不吉利的字眼，大人馬上就會嚴肅地訓斥，說那些字不能說。連哄帶嚇搞得好像說了個「死」字馬上就會遭天譴似的。

人生的很多東西在文化和迷信里越來越開不得玩笑，是因為那些字眼不吉利，還是因為人們心裡太沒底？

只有離婚這件事好像無所謂，反正是假的，目的都是為了自家利益，為了獲得多買一套房的資格，離一兩次婚算什麼，反正法律又不限次數，就像流氓不問歲數。

人們對不吉利字眼的忌諱，和對」假離婚「的隨意，正是這個年代的縮影吧——該認真的事吊兒郎當，不該當真的爛事和混蛋供上神壇。

202 味道

小樹林裡的小野狗並不稀罕我給它們的火腿腸，這事讓我有點失望。

不是對小狗失望，是對火腿腸。

曾經的國民速食佐餐之王，配一桶康師傅紅燒牛肉面，當年可是出門在外居家旅行的金不換。

儘管後來去了日本，吃了真正的方便面，知道了康師傅根本不能叫方便面，些泡在速食麵里的火腿腸根本就是壓縮成了一根圓柱體的一坨麵疙瘩，但仍對這個當年的黃金搭檔有所懷念。

東西還是那兩樣東西，味道基本也沒變，如今卻吃不出一點滋味了，有點像現在再去喝大瓶裝雀巢速溶咖啡，完全難以下嚥。

什麼變了？人沒變，眼界開了。

很多事都是這個道理，不論多小或多大的事，道理一樣。

沒見過外面的世界就想不明白，就覺得康師傅加火腿腸就是全世界。

開了眼就想通了，就會跟那只小黃狗一樣，聞兩下胡亂吃兩塊就走開了。

203 包子

看到一則新聞說狗不理退市了，原因是「它忘記了自己只是一隻包子」。價格高，味道也一般，最終安然退場實屬自然。

於是中午就去樓下一家粵菜餐廳點了一籠小籠包（四隻），一盅例湯。但包子真的越來越難吃了，籠屜的大小改變不了什麼。

我在北京吃過慶豐、在天津吃過狗不理、在開封吃過第一樓、在上海吃過南翔。傳說中的天下四大名包如今一個比一個尷尬。

先說慶豐，前東家辦公室附近就有一家。

中午去點了兩只、一碗雞蛋湯。還行，只能說還行，吃不出一絲特別來。那種餐廳裡面照例油膩膩的桌子，溜光水滑的水泥地，愛搭不理的服務員，殘破的碗碟，髒兮兮的筷子和醋碟——很難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食物本身。

有次跟一個天津同事去天津辦事，中午她請大家去狗不理總店。在店裡聽了傳說中的天津快板——「嘿，狗不理包砸！」然後就沒什麼印象了。

開封第一樓吃過兩次，第一次在開封吃的，好像也是總店，第二次在鄭州的一家連鎖店。今天回想起來，除了蔥味和寡淡的肉餡，反倒只記得佐餐的那碗胡辣湯了。

去南翔鎮之前，我第一次吃南翔小籠是在嘉定文廟對面的一家小店，據說那家很正宗。結果從老闆到服務員都是外地口音，使我難以相信那裡南翔小籠的正宗身份。

及至後來開車去了南翔鎮上，家家飯店都打著正宗南翔小籠的幌子，隨便挑了一家，卻不如那碗湯團記憶深刻。

狗不理退就退了吧，不尷不尬的，硬撐著也沒啥意思了。

204 規定

小花園門口明明掛著牌子提示園內不允許遛狗，但裡面每天都有dog corner，幾乎所有規定都沒人理會，所有告示最終都像無字碑一樣被漠視。

如果規定了許多禁止卻不真的禁止，規定就是廢話。違反規定的人若是暴徒，制定規定的人就是混蛋。

很多不必禁止的偏要禁止，該禁止的屢禁不止，說了要禁止的並不去管。人們看了這樣的禁止，不違反禁令才是白痴。

說了等於沒說，說話像放屁，誰還屌你？

自貶身價的謊言，還不如揮刀自宮來得乾脆和痛快。

昨天在那個dog corner看見平時餵食的那只小黃狗呼朋喚友叫來了好幾只狗，幹什麼呢？——Nothing，四隻普通平民菜狗站成一排，眼巴巴望著三五隻被主人當作寶貝的貴族狗。它們並不上前，也不叫喚。就那樣痴痴地看著。

它們不是在等dog corner散場了去地上撿餐食，只是呆呆地望著不同待遇和階層的同類，百思不得其解——這狗和狗，怎麼就這麼不公平？

我猜的。

205 漢字

張大春在《見字如來》一書中講了四十六個漢字的故事，每個字的故事都由一段往事的回憶起筆，然後追本溯源，講字型、字義的變遷和在古文和白話文中意義的變化。很有趣味的一本書，值得專門寫篇書評。

想起以前教外國人簡單的漢字，說起漢字之美，我自己也想出過好幾個精妙的點子。例如教外國人雨傘的「傘」字，先寫繁體字「傘」，再寫簡體字「傘」，放在一起讓歪果仁猜是什麼字。沒有一個歪果仁猜錯的——umbrella. 不論繁體簡體都很象形，特別像。

又例如「車」字，我給他們看「車」字的甲骨文，看古代中國打仗的圖畫。於是外國人秒懂，這就是中國古代的車，車不一定就是car或truck.

還有一個例子，是從傳統相聲里聽來的，說有很多漢字造錯了，例如，「重」和「出」。

出門走千里，「重」字由「千」和「里」組成，明明應該是「出(去)」的意思。

兩座山摞在一起，「出」由兩個「山」疊在一起，明明應該是「重」。

諸如此類，還有很多有趣味的小例子，以後慢慢整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