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231《史記》卷八〈高祖本紀〉17：沒空的猛虎，仍舊是猛虎！

──────────原文──────────

二月，令除秦社稷，更立漢社稷。

三月，漢王從臨晉渡，魏王豹將兵從。下河內，虜殷王，置河內郡。南渡平陰津，至雒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以義帝死故。漢王聞之，袒而大哭。遂為義帝發喪，臨三日。發使者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於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為發喪，諸侯皆縞素。悉發關內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

是時項王北擊齊，田榮與戰城陽。田榮敗，走平原，平原民殺之。齊皆降楚。楚因焚燒其城郭，系虜其子女。齊人叛之。田榮弟橫立榮子廣為齊王，齊王反楚城陽。項羽雖聞漢東，既已連齊兵，欲遂破之而擊漢。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遂入彭城。項羽聞之，乃引兵去齊，從魯出胡陵，至蕭，與漢大戰彭城靈壁東睢水上，大破漢軍，多殺士卒，睢水為之不流。乃取漢王父母妻子於沛，置之軍中以為質。當是時，諸侯見楚彊漢敗，還皆去漢復為楚。塞王欣亡入楚。

──────────翻譯──────────

二月，劉邦下令廢除秦的社稷，改立漢的社稷。

【補充說明：社稷是中國古代君主的祭壇。「社」指社神，土地之神。「稷」是指穀類的「粟」，也就是小米，因此是指「稷神」，也就是穀物之神。古代君王會祭祀社稷，以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收。】

三月，漢王從關中地區的內史郡「臨晉縣」渡過黃河，「魏王」豹帶兵跟隨著。他們攻下「河內郡」，俘虜了「殷王」司馬卬之後，完成了漢朝的河內郡的建置。接著，他們又率軍向南渡過三川郡的「平陰縣」的渡口(南渡平陰津)，到達三川郡的郡治「雒陽縣」。這時，「新城縣」掌管教化的「三老【官名，類似今日的鄉長】」董公攔住了漢王，向他說了義帝被殺的情況(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以義帝死故)。漢王聽到後，袒露左臂失聲大哭(漢王聞之，袒而大哭)。隨即下令為義帝發喪，哭弔三天(遂為義帝發喪，臨三日)。並派使者通告各諸侯說：

「天下諸侯共同擁立義帝，並以臣子身分侍奉(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如今項羽卻在江南放逐並殺害了義帝，這是大逆不道的(今項羽放殺義帝於江南，大逆無道)。我將親自為義帝發喪，諸侯們都該穿上喪服(寡人親為發喪，諸侯皆縞素)。我將發動關中地區的全部軍隊(悉發關內兵)，聚集河南、河東、河內三郡的士兵(收三河士)，向南沿長江、漢水而下(南浮江漢以下)，我希望與諸侯王們一起去打楚國那個殺害義帝的罪人(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

這時候，項羽正在北方攻打齊國，田榮和他在「城陽郡」交戰。後來，田榮被打敗，逃往濟北郡的「平原縣」，結果被平原縣的民眾所殺。因此，齊國各地也都歸降楚國。

然而，平定齊國後，楚軍放火焚毀齊國的城邑，還擄掠齊國人的子女(楚因焚燒其城郭，系虜其子女)。楚軍的舉動讓齊國人憤怒下，齊國人再次反叛楚國了(齊人叛之)。

此時，田榮的弟弟「田橫」擁立田榮的兒子「田廣」為齊王，新上任的齊王便在城陽縣舉兵反楚。

項羽雖然聽說漢王已經來到東方，但因為已經與齊軍連續作戰多日(既已連齊兵)，就打算先打敗齊軍之後再去迎擊漢軍(欲遂破之而擊漢)。趁著項羽還抽不出身，漢王藉此帶著「常山王」張耳、「河南王」申陽、「韓王」鄭昌、「魏王」魏豹、「殷王」司馬卬等五位諸侯的軍隊，攻入彭城(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遂入彭城)。

項羽得知消息後，立即率兵離開齊國，從薛郡的「魯縣」穿過「胡陵縣」直達泗水郡的「蕭縣」，跟漢軍在彭城郡「靈壁縣」以東的睢水上交戰(與漢大戰彭城靈壁東睢水上)。在大敗漢軍下，項羽軍隊殺了許多漢兵，導致睢水被阻塞而不能暢流(睢水為之不流)。項羽又派人去泗水郡的「沛縣」擄走漢王的父母妻子，把他們扣留在軍中做人質。

此時，諸侯們見識到楚軍的強大，因此在漢軍被打敗後，又都背離漢王而回去支持楚王(諸侯見楚彊漢敗，還皆去漢復為楚)。「塞王」司馬欣也趁機逃入楚國。

─────────解說與心得─────────

在這兩段內容裡，有四件事值得討論：

其一，是劉邦裁撤掉秦王朝的祭壇，改設自家的祭壇一事。雖然看似小事，但對強調正統的古人來說，設立自家祭壇，就意味著自己才是上個王朝的正式接班人。相較於只想回到家鄉的項羽，就這點來看，劉邦的政治眼光明顯高於項羽。

其次，則是劉邦為義帝發喪一事。這件事可視為揭開楚漢相爭的起點，為劉邦起兵反抗項羽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雖然我們總喜歡討論「如果鴻門宴時項羽狠心殺了劉邦，或許歷史就會改寫」，但其實項羽與劉邦的正式決裂，始於劉邦對項羽殺害義帝的不認同。換言之，兩人之前即使有任何的嫌隙，都沒有置對方於死的合理理由。

至於項羽殺害義帝一事，可視為項羽一生最大的敗筆。雖然我還是無法理解項羽為何要殺害義帝？畢竟殺害義帝勢必會得罪天下，即使暗中進行，終究紙還是包不住火的。但從項羽當初敢怒嗆義帝：「懷王者，吾家項梁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主約」來看，項羽應該完全無法接受被這個沒有實績的名義上領袖所領導吧！然而，名義上領袖終有他的價值，從項羽殺害義帝、劉邦為義帝發喪來看，兩人的政治眼光高下立判。

其三，則是項羽對投降者的殘忍。相較於劉邦的約法三章，相較於劉邦試著勸降各地郡縣，項羽始終用屠城，或是坑殺來對待投降與戰敗者，這點應該也是最終楚敗漢勝的關鍵。我想，如果我是那個時代的普同老百姓，我應該會希望遇到劉邦，而非項羽。但為何後世卻喜歡誇項羽、貶劉邦，或許是因為漢王朝的統治不如預期，才會讓人懷念真性情的項羽吧！

其四，則是關於項羽的戰力部分。雖然從前三點來看，劉邦各項表現都優於項羽，此時劉邦也帶著大軍前去偷襲項羽的大本營──彭城，看似一切都一帆風順的劉邦，面對急忙趕回來的項羽，竟然落得大敗的下場，由此更可看出項羽的戰力強大。在見識到項羽的強大戰力下，原本投降劉邦的各路諸侯竟然紛紛導向項羽，也可看出劉邦擁有的優勢是多麼不真實。

那麼，面對戰力明顯數倍於自己的劉邦，他該如何因應？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