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故事

那是在天台上，一人被铁链绑起来，另一个精神饱满、体格壮硕的人若无其事地站在被绑者的对面，在他的身边蹲坐着一只大黑狗。

“那么多钱哪来的？”

“为了理想，拼搏出来的。”

“你的理想是什么？”

“居者有其屋。”

“理想远大，像个伟人。”

“鄙人不才，做的都是分内的事。”

“说说，拼搏了什么？做了哪些事？”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富贵，咬他，咬他不说人话说鬼话，咬他的脚，咬他个不踏实地。”

“别咬别咬，简单来说就是搞房地产，想有多少就建多少，世上无巢的鸟还是很多的。”

“房价这么高，你想卖给谁？”

“老百姓的油水，挤一挤都会有的。”

“富贵，咬他，咬他的手，咬他没能挥动理想的大旗。”

“别咬，别咬，你说，你想让我做啥，你让我做啥都行。”

“富贵，说，你想让他干啥，富贵说了，他想听你的故事。”

“哎呦，狗兄乃我知己，想我心坎里了，我有一身哀伤的故事。”

“讲，你的哀伤就是我们的快乐，讲到你自个哭，讲到我们笑。”

“十五岁那年的一天，晚上，我只记得我躺在树林里，脱得赤条条的。一只手，一只柔嫩、完美的手仿佛从月亮那里向我游荡过来，十五岁的我就那样被一只手给糟蹋了。”

“就一只手，你没看到人？是男是女你都不知道？”

“没有，我不知道，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当时的那种感觉已经刻入我的骨子里，手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终生难忘。”

“手还能说话？说了什么？”

“我问它你从哪里来？它说：‘从你的信仰中来’。我又问什么是我的信仰？它说：“信仰就是你现在感受到的东西。你现在感受到了什么？”

“你感受到了什么？”

“飞流之下三千尺，一行白鹭上青天。”

“下流！还说了什么？”

“手跟我说：“要深入持久、改造自我。”当时彼在上，我在下，一主一从，一动一不动，阴阳相济，自然和谐，世界美丽。”

“问我谁说了算，我说谁在上面谁说了算，问我谁看的远，我说谁在上面谁看得远，问我想听什么，我说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我高歌，我呐喊，我大声赞叹：君之所为，必将名垂青史、延续千年。”

“如此这般，就名垂青史了？妄想，都是你的妄想。”

“古往今来都是我这条道，都是我这条理，什么是妄想我根本不去想，我就知道上面出手是势在必行、理所当然。”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悟了，顿悟了，悟透了。”

“怎么说？”

“这么跟你说吧，鄙人正是江湖上传闻的‘风流一只手’，对万万千千千千万万，是手到擒来！”

“你说的已经忘我了，可这他妈的一点都不哀伤。”

“忘我了还不哀伤，最哀伤的就是我已经没有我。链子锁住我，我就是链子里的石头；穿着衣服，我就是衣服里的走兽；跳进水里，我就是一沙丁鱼；棺材一盖，我就是一块臭肉。我早就没有我了，或者说我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我，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恳请大哥您放了我，继续活着就好。”

“你都不知道什么是你，还活着干什么？”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块石头它不知道自己是石头便活了千百万年的，人越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越是活得长久，有什么来什么，咱当个弹簧，反弹过去就好了。”

“狗屁，你说话就是在放屁。”

“有屁不能憋着，憋着就一切都毁了。我这种人就是帮助社会放屁，社会少不了我这种人，你杀了我就是祸害了社会。”

“富贵，咬他，咬他的舌头，要他放不了屁，他是害群之马，这块臭肉会把整锅汤都给搅腥喽。”

“社会只要脸，不要屁股了？拉完屎就把我给甩了。”

“屎就是用来甩的，吃鸡从来都不吃鸡屁股，天上地下都是这规矩。”

“一个屁股被甩，会有千千万万个屁股站起来，你以恶治恶，屁股就永远都是臭的。”

“放屁、放屁，富贵咬他，咬他富贵。”

天台上烟霞弥漫，现代城市里终于听到了久违的带着野性的狗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