莢蒾,黑巫術的逆襲 (3)
—— 台灣原住民族當代傳說 ——
來自橫濱的大都會之子櫻島青次
以交換生的身份進入台大文學院
與布農族和鄒族的混血兒海樹兒結為好友
目擊並記錄了圍繞海樹兒這個有著巫師體質的青年
接連發生的關於巫與咒的故事
四人順利的在人類系館找到研究卑南族的江老師,裝出一副熱心好學的樣子,客氣的詢問卑南族巫術與植物的關係。
「巫術與植物的關係?」正在看書的江老師摘下老花眼鏡,正色望著他們,「你們問這個幹嘛?」
「噢,其實是這傢伙想問。」海樹兒指著巴藍納藍,「他是卑南族的,但他對這些東西不太懂,又不好意思一個人來請教,就拖著我們一起過來。」
頭髮花白的江老師看著海樹兒,「是嗎?我想應該有另外的目的吧?」
「呃,請問我們還能有什麼目的呢?」海樹兒心裡驚訝,但表面上還相當鎮定。
「你們該不是在查前幾天那個離奇死亡學生吧?」
「老師認識浩明學長嗎?」巴藍納藍吃驚的脫口而出。他才剛說完就被海樹兒瞪了一眼,不過站在一旁的櫻島卻頗感納悶,關切一件離奇事件應該是人之常情吧,就算被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江老師搖頭,「我不認識他,不過我聽說他是卑南族的,所以有點留意。聽說他的心臟裂成兩半,真是非常奇怪。說起來,跟我多年前曾經訪問過的一個巫師所講的有些相似。」
「什麼事情?什麼時候的訪問?」海樹兒立刻追問。
「那真是太久以前了,當時我自己都還是博士班的學生,三十幾年前的事了吧。當時我在呂家望部落訪問到一個年長的巫師。」
呂家望!四個人互望了一眼,但都沒有說話,等著江老師繼續講下去。
「那個巫師說,有一種植物,是殺人時使用的。那是一種小型的植物,要撥弄它的花,把它的花撕開,就可以把要詛咒的人心撕成兩半,對方會立刻死亡。」
「老師還記得是什麼植物嗎?」海樹兒問。
「不記得。真是太多年前的事了,再者我也不做那一類研究,只依稀記得這奇怪的說法,細節真的想不起來。」
江老師瞇著眼睛又想了一陣子,「嗯,我記得那位巫師說,卑南族的巫術也有彼此反制的方法。比方說黑巫師下詛咒,被下詛咒的另一方就得想辦法反制,這一類的,而這把某種花撕開讓人心裂成兩半的,就是一種反制的方法。」
「聽起來還真像日本的陰陽師鬥法。」櫻島忍不住插嘴。
「那位巫師說那是一種小型植物,也就是說,並不是樹囉?」海樹兒問。
「嗯,一種會開花的小植物,施法的方式就是撕開它的花。嗯,我想大概不單純只是撕開花,可能還有別的行為配合,比方說心裡唸著要殺的人之類吧。但把花撕開是作法的過程裡最重要的一環。」
「此外老師記得那位巫師還講過什麼其他關於詛咒的事嗎?」
「實在不記得了。」江老師嘆了一口氣,「雖然不認識這位同學,但聽說他是這樣的死法,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幾十年來幾乎已經完全忘記的事情,就這樣又突然想起來了,只可惜我記不得更多。」
「嗯,謝謝老師提供這樣的消息給我們。」海樹兒禮貌的向江老師欠身道謝,推著另外三個人走了出去。
「海樹兒君怎麼不多問一點?」出了人類系館,櫻島馬上問海樹兒。
「問不出更多吧。」海樹兒沿著椰林大道慢慢走著,仰頭望向天空,一副沉思的樣子,「現在只好回去把ppt再看一遍,看有沒有跟江老師講的相符的植物。」
回到海樹兒和櫻島的宿舍以後,為了提高效率,巴藍納藍把陳浩明的ppt檔案也寄給櫻島和里美,四個人分頭尋找符合江老師所說的小型開花植物,最後過濾出四種:絨白山蘭、台東莢蒾、南國小薊、蔓烏頭。這四種植物裡,只有台東莢蒾是灌木,絨白山蘭是半灌木狀的草本植物,南國小薊及蔓烏頭則是草本植物。
櫻島的中文雖然好,但對植物相關的專有名詞實在感到頭痛,因此大家過濾出這四種植物以後,他就靜靜坐著聆聽討論。
「我覺得絨白山蘭比較沒可能。」海樹兒看著ppt上的介紹,「這是高海拔山區的植物,而且分佈在台灣中北部,跟東南方的卑南族應該扯不上什麼關係。」
「照學長這樣說,這蔓烏頭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嗎?」巴藍納藍說,「因為它分佈在中央山脈的中海拔山區。」
「那就剩下南國小薊和台東莢蒾囉?」里美說。
「南國小薊好像常看到。」海樹兒看著電腦螢幕上的照片,「這裡寫說是全島中低海拔常見的的植物,可是我在高海拔地區也見過的。欸,不對,我那時候看到的好像跟這個有點不太一樣。」
「Nichan是在什麼高海拔地區看到類似的?」里美問。
「往玉山頂峰的路程中。」
「啊,那不是總也將近海拔三千公尺了嗎?」
「是啊,不過這大概也不是重點吧。這類的薊大概在不同海拔地區都有,只是品種不同而已。我看到的那種,跟住在平地和淺山地區的卑南族一定沒什麼關聯。」
海樹兒又仔細看了一下ppt檔案上的照片,微微皺起眉頭。
「胡德夫,你這學長真的很認真哪。薊這種植物,葉子刺得要命,我們在山上都儘量不去碰,可是他還把這株植物分解得這麼細啊。你看,他連根部叢生的葉子都特別拆出來拍照,還拍葉子和剛開花時候的特寫,這些都是會刺手的呢,也不知道他被刺成什麼樣子了。我小時候貪玩也去碰過這類植物,可真不好玩哪。」
在一旁看著他們討論的櫻島佩服的看著海樹兒,心想,在山裡長大果然好,認識好多東西,雖然未見得知道這些植物的學名,但有親身接觸就是不同。
「欸,胡德夫,我覺得你這學長⋯⋯怎麼好像有點不太道德?」
「什麼?」巴藍納藍一呆,「浩明學長人很好,怎麼會不道德?」
「我不是指他的道德人格啦,我又不認識他。我是說,植物系畢業,保育社的,又在福山植物園工作,怎麼會把一株好好的植物這樣大卸八塊?這是你們保育社常做的事嗎?」
「呃,」巴藍納藍有點遲疑,「其實我們通常不會去傷害一株活的植物,除非有什麼特殊的目的,比方說取局部做標本之類,不然通常不會為了拍照直接把植物撕開。」
「撕開?」櫻島忍不住插嘴,「那位江老師不就是講到把植物撕開的事嗎?」
「嘎?難道是因為這位浩明學長撕了這南國小薊,所以⋯⋯」里美說到一半,馬上又搖頭否定自己的猜想,「嗯,不對,應該不是這樣。江老師不是說『把花撕開』嗎?這位浩明學長撕的是莖和葉子,看這些照片,花的本身他並沒有撕。而且老師說那是一種反制的巫術,意思應該是說,那不是用來下詛咒的吧。」
「Rimi chan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這位浩明學長大概無意間做了什麼事,可能剛好是一種下詛咒的行為,才導致有人把某種植物的花撕開,作為一種反制,引發他的死亡吧。」
「那也得有人知道這種反制的巫術,而且應該是他身邊的人吧。」櫻島說,「就算這位陳浩明先生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總不至於跟毫不相干的路人有關,不然的話,豈不是大家都會被卑南族的巫術困擾到了嗎?」
「巴藍納藍,你說呢?」里美問,「這位浩明學長身邊有沒有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沒有啊,學長他很正常,身邊哪有可疑人物?」
一直獨自在電腦前查看照片的海樹兒突然回過頭來。
「我看這南國小薊應該不是殺人兇器。」
「殺人兇器?」櫻島似乎有點被這麼直接的用語嚇到了,「為何這樣說呢?」
「因為這南國小薊的花期。」海樹兒指著檔案上照片旁條列的資料,「花期五到七月,現在才三月底,根本不到花季。那位江老師不是說,撕開那種植物的花,會立即引發被反制者的死亡嗎?但這邊標明的拍照時間是去年七月,在南投拍的,所以就算他撕了這個花,也是去年的事了,要死早就死了。從照片上看來,他並沒有撕花,再者,這花長得毛毛的,細細的一條一條湊成圓球,想撕也沒辦法撕。」
「那叫頭狀花序。」巴藍納藍說,「除非把它亂拔一氣,不然真的沒辦法撕。」
「很可疑的倒是這個台東莢蒾。」海樹兒把ppt跳了幾頁,出現一個小小的灌木,橢圓形對生的葉子,開著一叢白色長型的小花。
「呃,」巴藍納藍說,「但台東莢蒾是忍冬科的溫帶植物,在台灣也只有中高海拔才見得到,會跟卑南族有關嗎?」
「照片旁邊寫攝影時間跟地點是今年二月在利嘉林道,大概是他春節期間回去呂家望的時候拍的吧。既然都回去了,往海拔高一點的地方走也不奇怪。利嘉林道、利嘉林道⋯⋯」海樹兒仰頭想了想,「如果沒記錯,最高點應該在海拔一千五六百公尺吧。就算卑南族不是真正的山民族,總會接近自己部落附近的山啊。」
巴藍納藍點頭,「學長說的有道理,這個台東莢蒾的花期各地都不太一樣,有的地方二月就開了,有的地方三四月才開,甚至於還有開到五月的。浩明學長既然是二月在利嘉林道拍的,今年那邊的大概很早就開了。」
「可是這位陳浩明先生顯然沒有撕這個花啊。」櫻島一臉不解的望著照片上漂漂亮亮的小白花。
「假設江老師說的小型植物就是這個台東莢蒾,既然那是一種反制的巫術,撕花的人就一定不是這陳浩明本人,一定是別人下的手。」海樹兒說。
巴藍納藍臉色微變,「誰要對浩明學長做這樣的事?」
里美望著海樹兒,「Nichan,你覺得呢?」
「我覺得⋯⋯」海樹兒看了每個人一眼,突然間放鬆了表情,一邊搖頭一邊伸懶腰,「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看還是算了吧。」
「Nichan,這怎麼能算了?」里美吃了一驚,「有人這樣離奇的死了呀!」
海樹兒看著里美,眼神非常柔和,「離奇死亡的事情,如果真的跟巫術有關,還是不要去追究它吧,好嗎?」
里美大概想起海樹兒的哥哥阿浪因為詛咒而離奇死亡的事件,不禁沉默下來。
海樹兒走到巴藍納藍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胡德夫,你跟你這位學長感情很好吧?他死了,你不要太難過。」
「我⋯⋯」巴藍納藍突然眼眶紅了,「浩明學長這樣死了,我當然很難過。」
「難過也無濟於事。再者,你這位學長若真是死於卑南族的黑巫術,就算查出來了,也沒人會相信。你還是盡量想開一點,慢慢把事情放下吧。」
巴藍納藍低下頭,「嗯,謝謝學長。那、那我先走了。」
他提起背包,在三人目送下孤單的開門離去。
「Rimi,」海樹兒看著關上的門,又轉頭看著里美,「Rimi好奇心很強,不過這個事情真的不要再追究了,再追下去絕對沒好事。聽我的話好嗎?」
里美安靜的點頭。
海樹兒露出溫暖的微笑,「那我送Rimi回宿舍吧。」
海樹兒拿起里美的背包,像往常一樣搭著她的肩膀往外走,在櫻島眼前關上房門。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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