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我的(不)完美人生 · 第二天

七日書(2):我的影視美術之路

Passoet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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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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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的许多活都是这样,遇到不同的人,然后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我不干了——这一想法并不是某一瞬间爆发出来的,而是在一段时期里,徘徊在我脑海。

当时,我决定不干了的事,就是影视美术师这一工作。我进入影视行业,完全是机缘巧合。本来在清远的职校做老师,教3D Max,后来我朋友包包从北京去了常州一家传媒公司工作,他认识了影视部的经理,经理姓李,我们当面喊他李老师,私下则更亲切地称他“老头”。老头从包包那里听了一些我的“江湖传闻“,就认定了:我,就是他要找的,一个既懂设计,又懂文学的平面设计师。

在老头三番五次的软磨硬泡下,我终于决定离开清远前往常州。他之所以对设计师有那样的要求,是因为公司在筹备拍摄一部历史电影《唐荆川》(唐荆川是比戚继光更早的抗倭英雄,是常州人),老头原来是记者,对文史类也颇有自己的心得。

命运嘛,总是捉弄人,《唐荆川》这个项目进度很慢,后来公司董事长非法集资卷款跑路了,拖欠了我们三个月的工资……后来工资是要回来了,但公司也没法干了。我猜老头是心里过意不去,想着本来我在清远做个老师,稳稳定定,现在却搞得我失业。他就我要不要跟着一位老师做影视美术,我吧,当时对职业没有什么规划,只要这份职业能维持生计,又能让我有业余时间干点自己的爱好,就足够了。当时我也不知道影视美术到底干啥,反正老头说,拜师,跟着师父干,就行了,不懂的师父都会教的。就这样,我进入了影视行业。我的师父叫徐虔,师娘叫王贺(我一般称呼她为“贺姐”,她是一位编剧)。

我正式参与的第一部影视作品是电视剧中韩合资的《亿万继承人》,我是中途加入的,前面有两位美术助理离组了。我懵懵懂懂地进组,也不知道具体要干嘛,反正先看剧本,没多久,道具组的兄弟就过来找我要东西,要一个护照之类的证件。我做得特别认真仔细,因为据说导演很不满意之前美术助理做的东西。我做完后,道具兄弟一看,有点吃惊,他说做得太好了,导演看了一定满意。

我不太记得很多细节了,总之,其中一位美术指导说,这个戏(难度大)把我练出来了,以后我拍别的戏会感觉很容易。我不以为然,这纯技术活,都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而我没想到的是,后面接到的戏,感觉一部比一部艰苦(请自行脑补我翻白眼的表情)。

我后来又跟着师父拍《豆娘》(贺姐是编剧)、《胜算》,比起第一部《亿万继承人》,这两部戏更辛苦。《豆娘》在山西太谷拍的,大冬天,我除了要完成戏用美术的工作,还学会了开那种编程的雕刻机,在木板上刻各种雕花图案,白天就蹲在“车间“干活,晚上回去做戏用道具。我还记得某天夜里,和大家一起去喝热乎乎的羊杂汤;还有太谷的空气总是夹杂着煤。还有在那里我遇到的一只小猫,让我想起一茶的俳句:

活着

便是花影下的美妙惊喜

还有我在那个冬天写的一首诗,其中有这么一句:

为了继续爱

你割出一半灵魂

刻入那陌生男人的躯体

我就是在那段时期,在豆瓣上认识了W。(我和W的故事见:七日书|Day2|与他人的关系 )

《胜算》的辛苦现在也记不起来了,模糊地想起来,那时美术组差点跟导演闹翻。当然,每部戏都会有快乐的回忆,遇到不同的人,杀青后又各奔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见面。想起来,我干的许多活都是这样,遇到不同的人,然后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而我不想干的想法,还没浮出水面。直到师父确诊了肠癌晚期,我的影视行业的工作就随着这事停了下来。他在拍《豆娘》时就出现症状,肚子疼痛剧烈,如果你见过他,很难想象他那么强壮的人在肚子疼时的那种脆弱,在太原检查时没查出来,医生吩咐让他回北京检查。但回京后又接到了《胜算》这部戏,他又匆匆赶往盐城。直到《胜算》杀青,他才回到北京的医院,为时已晚了。

他去世之后,我一度以为我就不再干影视美术了。首先,我是一直跟着他干活,他去世了,自然就没人带着我干了。其次,看到他那么敬业,为工作奋不顾身,身体强壮却在中年就离世(他是70后),这不免让我想要离开这个行业。不过离开了又能干什么呢?有段时间我试着和朋友合作开了一间小酒馆,但那也赚不到钱,后来也退出,再后来也倒闭了。

没想到的是,师父去世后,以前合作过的人找我了,这一行,虽然是个大染缸,里头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但出来干活,口碑很重要。我就是口碑很好的人。之后我又参与拍摄了《谋局》、《铁核桃2》、《粉红直播》(这真是部烂片,烂到如果这个剧本是我写的,我根本不敢拿出来给人看),在这个过程中,我终于看到,自己并不想继续做下去。因为如果为了钱,就要一直不停地接戏,拍戏时是没有假期的,一直接戏就一直没有假期。我也并不想晋升到美术指导那个位置,我干这个只是维生而已啦,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可是我如果不想晋升,那么我的收入也不会高起来。所以,我也在寻找新出路。

2018年时我获得了北京上苑艺术馆“国际创作计划”驻留诗人的资格,那一年我什么戏都没接,专心当我的诗人。年底我去了趟菲律宾,去看一看那个菠菜业的平面设计工作,但我又对住宿条件不满意而没有留下来,菲律宾之行发生了一些事,我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跟任何人完整地讲述起这些事。

在菲律宾时接到要我去救场的电话,《局中人》的导演不满意现有的戏用美术,需要换人,道具老师知道需要找一个既懂文学又懂美术的人才能做好(嗯,又是需要懂文学的),于是,《局中人》就成了我迄今为止,作为美术师参与的最后一部戏。

我不想干影视行业了,这不是某一时刻爆发出来的,而是在一次次工作中的深思熟虑。

在我去菲律宾前夕,和朋友一起参加了清远江心岛的一次活动,我在活动中演奏口琴。后来,那里的老总就要我留下来,她说,我也不知道你能干啥(后来她知道了,基本上我啥都能干),但我们就想把你留下来。

于是,2019年,我又回到了上班的状态。当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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