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女巫:当代女巫宣言
我,是一名女巫。
今天我代表所有愿意被我代表的女巫们,在此朗读一份当代女巫宣言,作为女巫的价值观、信仰和行动的宣告。女巫们致力于性别平等和性别解放,去摧毁压迫和沉默我们的父权制和白人至上结构,去夺回我们在社会上应有的地位!
历史上的女巫
在中国古代,巫术和女性的关联密不可分。《说文解字》中写道,“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女巫是中国巫术的主要承担者。在旧石器时代中晚期的母系氏族社会里,妇女不仅是生产、生活、生育的主力,也是血缘纽带的体现者,并且管理氏族事务,担任氏族首领,最初的巫师是由女氏族族长兼任,后来才有一些妇女专门担任巫师,所以母系氏族社会是女巫的时代。
但当进入父权社会时,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中国古代有大量从事占卜的巫女、沟通天地的萨满和灵媒,她们或能以舞降神、与神沟通,或能驱邪、医病、祈雨、祝祷风调雨顺。古代中国的她们,不具备如西方女巫般飞翔的能力,但也像仪式专家一样,与神灵签订契约,基于对某种超自然力量的相信,施展“魔法”。这些魔法,除了占卜祈雨等正向法术外,还有所谓“叫魂”、“偷阴”、“下蛊”、“偷生命力”(采阳补阴)等“妖术”。
在农村地区,男性父系家族的纯净观非常强烈,害怕自己的血缘被污染,资源的匮乏也导致了资源竞争,造成了人们对外界的恐惧、对内的猜疑,女性因此成为解除这种紧张的替罪羊。大家集体施加暴力于她,这样群体又能团结起来,外界压力也因此得到消解。
更为人所知的,是在15至18世纪的欧洲出现了一场大规模控诉、搜捕、刑讯、处死巫师的“猎巫”行动,大约有近20万巫师受到了审判,近10万被处死。在巫术迫害中,80%的受害者是女性,她们遭到男性的审问、虐待、残害、监禁和处死。女巫因挑战基督教教条对女性的压迫,而被审判、被猎杀。因此,我们可以说,女巫的历史,是父权制时代的女巫以及女性遭受迫害的苦难史。
为什么巫师主要是女性呢?1486年出版的《女巫之锤》,所谓“猎巫运动的指南”提出了三点解释:一,女性更容易轻信他人,魔鬼更愿意去腐蚀他们的信仰。二,女性天生更容易动感情,因此更容易受无形的幽灵的影响。三,女性的言谈不可信,而且不能向其女伴隐瞒那些她们通过魔法而知道的事情。也就是说,女性在思维能力和身体方面更为薄弱。所有的巫术都源于女性那永不满足的强烈的肉欲。
这种观点无疑是父权制背景下的性别偏见,但基于这种性别偏见,和基督教对包括巫术在内的异教活动的抵制,这场运动实际上以“猎巫”的名义对女性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有计划的迫害,乃至“性别灭绝”和“性恐怖主义”。
女巫的禁忌,只不过是父权制舆论创造的“禁忌”,女巫又有什么罪呢?只不过是不遵守父权制的道德和宗教束缚,渴望做她自己罢了。
什么样的人是女巫?
历史上的猎巫行动似乎离我们很遥远,但父权的谋杀发生在当下的每时每刻。女巫是中国每年被抛弃的十万女婴,是族谱里被消失的女性,是武汉天街商场被刺杀的跨性别女性,是唐山烧烤店里的女生,是亚特兰大被枪击的女按摩师,是寻找铁链女“小花梅”的乌衣,是因粉色头发被网暴的“鸡蛋姬”妹妹,是白纸运动中被消失的酷儿女性,是网盘视频里不知情的女生,是主播办公室里被性骚扰的实习生,是别人口中的狐狸精、绿茶婊、白莲花、圣母婊,是克夫的女人、是生不出男孩的女人、是有伤风化的人、是“生活西化的女儿”。她们被谋杀、被诋毁、被消除、被隐藏,这些行为又怎么不算猎巫呢?因为一个人的生理性别、社会性别而攻击他,因为一个人对正义和美的追求而让她消失,这又怎么不是沾满鲜血的罪恶呢?
现在我们认识到自己是女巫,是因为我们认识到从无停歇的性别暴力,而我们永远不是最完美的受害者,因为在父权之下,我们的存在被打上了禁忌的标签,因此性别暴力总是像“猎巫行动”一样成为正义的化身。但我们认识到父权的嘴脸,并敢于揭穿它的把戏。如果“女巫”是父权对聪明、不墨守成规、有主见的女性的诋毁,那我们就要重申“女巫”,去夺回对“女巫”的定义。这意味着认识我们的内心,记住那些被摧毁的生命所遭受的血与泪。
既然我们已经认清了“猎巫行动”的本质,那就现在让我们来重申“女巫”的定义吧!如果大家还记得我先前提到过的“猎巫运动的指南”的三点迫害女性的理由,我们现在就要重新来评判他们的理由。
女巫是谁?谁是女巫?以下是最简单的定义,如果你不是男人,却胆敢于审视自己的内心,并带着怀疑的眼光看待当前社会的性别结构,你,就是女巫!女巫,就是那些在父权制的铁拳下仍然敢为自己制定规则的、自由的人。无论你是生理女性、跨性别女性还是非二元者,只要你愿意,你都可以成为女巫。
女巫的力量,存在于每个女性和非二元者之中。女巫是那些聪明、自由,快乐、乖张,敢爱敢恨,愤怒有力的人。通过重塑我们与生俱来的力量、智慧和坚韧的精神,女巫是那些勇敢地成为自己、拒绝被父权制沉默或贬低的人。女巫的利剑正是她的勇敢,有目标,充满侵略性。她们毫不犹豫地刺穿父权社会的虚伪,击碎白人社会的糟粕,认识到植根于痛苦的错误不在于勇敢的自己,而在于这个压迫的世界。
女巫是那些聪明且不墨守成规的人。智慧是我们无形的枪炮,我们用事实挑战谎言,用逻辑撕开荒谬,用行动解决问题。我们打破的是规矩准绳,我们挑战的是社会规训,我们要夺回的是定义行动和道路的权利。我们挑战利益既得者书写的角色和叙事,决心要做自己的主人!通过讲述自己的故事,书写属于我们自己的历史和集体记忆。
女巫是热爱探索、充满好奇心的人。我们尊重我们天生的探索精神和求知欲,对世界和生活的热情从不干涸,日月星辰、春夏秋冬都是用来丰富自我的调色板。我们情感细腻且富有感知力,关爱自然和万物生灵。
女巫是独立和解放的——我们坚守独立和自主权,这包括夺回对身体和性的自主权。我们拒绝父权制对女性的物化和商品化,拥抱自由,并摆脱社会对性的束缚:无论是东亚谈“性”色变的性压抑,还是西方无“性”不欢的性积极,这些束缚我们统统不要!我们的身体、我们的欲望、我们的需求,我们自己说了算!
当代女巫理解什么是交叉性。我们坚信争取性别平等与反种族主义、阶级主义、健全中心主义和所有形式的压迫抗争是密不可分的!女巫认识到自己的特权和优越性,并愿意用自己的特权来帮助那些比自己更弱势和被边缘化的人们。女巫是骄傲、自信的,但她的骄傲从不压迫,也从不伤害,相反,骄傲是一种启发和鼓舞。
女巫的力量在集体行动之中。我们从女权革命和酷儿运动的旅途中寻找喜悦,庆祝集体取得的成就,用友情和关怀来滋养团结的精神,实现变革的力量。
我们的集体行动要求我们延续女巫的反判精神,要求我们建立一个女巫社群,团结一致,因为我们知道团结是我们最强大的力量,社群的爱是最滋润人心的爱。女巫社群是一个安全可靠的空间,我们能在其中互相支持、互相疗愈,增强我们的优势和力量。
作为当代女巫,我们明白抗争的仪式也很重要。我们施展现代魔法,比如不结婚、不生子、不喜欢男人、不做男人、孩子随母姓、不穿裙子、不“笑一个”。我们举行仪式,比如在广场上举起一张白纸,在六月四号点起一枚蜡烛,在微博转发姐妹互助,在安全的地方举办一场打破凝视的酷儿女权开放麦。我们拥有自己的咒语,比如“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比如,“父权不死,暴政不止”。我们将这些仪式作为反抗和自我赋权的手段,我们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将女巫们心中的怒火燃烧出来,我们就能烧死父权制的草原。
我们是当代女巫,我们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我们的共同目标是要打倒父权制、资本主义和白人至上的社会结构。我们所畅想的是去除这些不公正社会结构的世界,没有人会因为其生理性别、性别认同、性取向、种族或阶级而受到压迫,同样,也没有人会因为他的生理性别、性别认同、性取向、种族或阶级而获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利。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没有暴君的世界,这是一个所谓“弱者”也能被平等尊重和善待的世界。
让这些肮脏腐朽在女巫革命面前发抖吧!女巫们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会是锁链,我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我叫小顾,我是一名不温和的女巫。谢谢大家!
以下是本文的参考文献:
小山惠美,跨性别女权主义宣言
儒勒·米什莱,中世纪的女巫
苏荟敏,巫术的性别政治
朱小田,论江南乡村女巫的近代境遇
WITCH: Women’s International Terrorist Conspiracy from Hell by Elizabeth Garner Masarik
Caliban and the Witch by Silvia Federici
Witches, Witch-Hunting, and Women by Silvia Federici
The Communist Manifesto by Karl Marx and Friedrich Engels
Living a Feminist Life by Sara Ahmed
"Mapping the Margins: Intersectionality, Identity Politics, and Violence Against Women of Color" by Kimberlé Crenshaw
All about Love by bell hooks
ACE by Angela Chen
Sister Outsider by Audre Lor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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