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439《史記》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18：留下紀錄是使命，不是職業！？

──────────原文──────────

丁丑，崔杼立莊公異母弟杵臼，是為景公。景公母，魯叔孫宣伯女也。景公立，以崔杼為右相，慶封為左相。二相恐亂起，乃與國人盟曰：「不與崔慶者死！」晏子仰天曰：「嬰所不獲唯忠於君利社稷者是從！」不肯盟。慶封欲殺晏子，崔杼曰：「忠臣也，捨之。」齊太史書曰「崔杼弒莊公」，崔杼殺之。其弟復書，崔杼復殺之。少弟復書，崔杼乃捨之。

景公元年，初，崔杼生子成及彊，其母死，取東郭女，生明。東郭女使其前夫子無咎與其弟偃相崔氏。成有罪，二相急治之，立明為太子。成請老於崔，崔杼許之，二相弗聽，曰：「崔，宗邑，不可。」成、彊怒，告慶封。慶封與崔杼有郤，欲其敗也。成、彊殺無咎、偃於崔杼家，家皆奔亡。崔杼怒，無人，使一宦者御，見慶封。慶封曰：「請為子誅之。」使崔杼仇盧蒲嫳攻崔氏，殺成、彊，盡滅崔氏，崔杼婦自殺。崔杼毋歸，亦自殺。慶封為相國，專權。

──────────翻譯──────────

齊莊公被殺的隔兩天，也就是五月丁丑日這天，「崔杼」擁立齊莊公的異母弟弟「杵臼」為國君，這就是「齊景公」。景公的母親，是魯國大夫「叔孫宣伯」的女兒。齊景公即位後，讓崔杼擔任右相，「慶封」擔任左相。二位相國擔心國內動亂不穩，就與國人盟誓說：

「不歸附崔氏、慶氏的都得死！」

晏子仰天長歎說：「我做不到，我只跟從忠君利國的人！」不肯參加盟誓。

慶封想殺晏子，崔杼說：「他是忠臣，放過他。」

齊國「太史」在簡策上寫著「崔杼殺死莊公」，崔杼把太史殺死。太史的弟弟又寫了這件事，崔杼又殺了他。太史的小弟又書寫上去，崔杼只好放過了他。

齊景公在位第一年，當初，崔杼有兒子「崔成」與「崔彊」，他們的母親死後，崔杼又娶了「東郭氏」的女兒，生下「崔明」。東郭氏的女兒讓她的前夫之子「無咎」和她的弟弟「東郭偃」輔佐崔氏。崔成犯了罪，無咎和東郭偃趕緊懲治他，並擁立崔明為太子。崔成請求讓他回到崔氏的老家「崔邑」直到老死，崔杼答應，無咎和東郭偃這兩位相國都不同意，說：「崔邑是崔氏宗廟所在之地，崔成不許去。」

崔成、崔彊惱怒，告知但任齊國左相的慶封。慶封與崔杼本來就有嫌隙，因此他希望崔氏一族衰敗。崔成、崔彊在崔杼家中殺死無咎和東郭偃，家人都逃跑了。崔杼大怒，但身旁無人，只好讓一個宦官為他駕車，去見慶封。

慶封說：「請讓我為您殺掉他們。」

於是派崔杼的仇人「盧蒲嫳【音撇，去聲】」攻打崔氏，殺死崔成、崔彊，並殺盡崔氏一族，崔杼的妻子自殺。崔杼無家可歸，也自殺了。慶封當上相國，獨攬大權。

─────────解說與心得─────────

延續上一篇的內容，齊後莊公遭到大臣崔杼殺害後，齊國太史如實地記錄下「崔杼弒莊公」，結果慘遭崔杼殺害後，太史的弟弟們並沒有害怕被殺，而是繼續如實記載。最終，崔杼感受到這群歷史捍衛者的堅定信念下，只好選擇讓他們如實紀錄了。其實，從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來看，齊後莊公因為偷情被殺，應該算是罪有應得，但崔杼終究是以下犯上，還是難以躲過歷史紀錄的「懲罰」。

只不過，太史的弟弟為什麼不變通一下，換個方法紀錄，或是記錄在隱密之處，以保存性命呢？倘若崔杼不顧一切，殺光太史一族，這段歷史不就會因此消失嗎？為何太史一族的人如此執著，非得用性命去堅守這個如實紀錄的使命呢？！我想，這是因為唯有光明正大的如實紀錄，才能給當政者警惕吧！這就是這群歷史紀錄者的重要使命！倘若，崔杼真的殺光了齊國太史一族，以當時各國史官的立場來說，也都會協助記錄的。換句話說，崔杼可以殺死幾個太史，但無法殺光全天下所有的太史，更不可能讓曾經發生過的事情當作沒發生過一樣。這就是最終崔杼選擇收手的關鍵。

有趣的是，為何齊後莊公的諡號為諡「莊」呢？這個看似美好的字，怎麼跟我們印象中私通大臣妻子的齊後莊公沒什麼關聯呢？搜尋了一下諡法的內容，發現「好勇致力曰『莊』」。對比一下齊後莊公的生平事蹟：收留晉國降臣為內應，進而偷襲晉國，還屢屢與大臣妻子私通，甚至在對方房門外又唱又跳，用「好勇致力」來形容齊後莊公的生平，還真有點「反諷」的意味。

另一方面，崔杼還曾下令所有人都得聽命於他與另一位大臣慶封，結果又是晏嬰公然忤逆，再一次挑戰崔杼的權威。結果，同樣地，崔杼還是選擇尊重這位有知名度的大臣，並沒有殺掉晏嬰。看來，崔杼再怎麼壞，至少還很清醒，知道不能得罪有聲望的賢人。

不過，無論崔杼當年殺害齊後莊公的理由有多麼正當或是委屈，崔杼終究做了一件「破壞禮制」的以下犯上的行徑。這件事的後遺症就是，也給了其他人樹立「可以」破壞禮制，不顧人倫關係的典範，所以崔氏的下一代竟然因為爭權奪利，而聯合與崔杼有嫌隙的另一位大臣「慶封」來殺害家族中的敵對者。最終崔氏一族死傷慘重下，崔杼看著即將覆滅的氏族，也只能自殺謝罪，結束這富有爭議的一生。

那麼，齊國經過這一系列的內鬥後，還會遇到什麼挑戰呢？還有興盛的機會嗎？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