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父奇子

Adrian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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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星期日(6月19日)是父親節。總覺得要做點「應節」的事。那親介紹一些書籍跟父親有關吧。

也許你第一時間有想到朱自清的〈背影〉。這篇已經討論過,不贅。

也許你會想起董啟章老師的《命子》。的確,董生這本書是從父親的角度,講述父子/女情,不論是「存在」(即現實中)還是不存在(即虛構)。當中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比如他跟兒子果,為了一部在父親眼中只是一部巴士,在兒子眼中卻是寶貴的巴士而「衝突」。第三部份,兒子向父親書寫自己的成長未乎父親如願,那該繼續還是按「reset」?

但它也不是我今次要介紹的。我介紹的書籍是《文學家的父親》,作者柯姆.托賓。

相信大家都聽話「戀母殺父情結」,這是心理學家佛洛伊德的理論。當然,他的理論很偏激,不打算在此討論。反而想討論「殺父」部份。記得董生《香港字》中的悲老師,他一方面受著父親(父權)的壓迫,以為結婚後可以找到抗衡的力量,只是當初生兒子夭折,太太也去逝後,他覺得身上的「父性」是他的原罪。悲老師的人生,他已盡力去「殺父」,最後卻無法完成。

原來愛爾蘭的大文豪中,有些很努力地「謀殺」他們的父親。這本《文學家的父親》是講述的是三位愛爾蘭大文豪:王爾德、葉慈及喬伊斯他們的父親。作者介紹這三位父親的生平,並講述他們如何影響他們兒子。而兒子們,又如何從作品中,如何反映他們的父親。

第一位是奧斯卡.王爾德的父親威廉.王爾德。他是一位醫生,亦是一位爵士。書中提及有一種耳切口手術是以威廉.王爾德命名,他亦發明第一支無鉤鑷子。威廉.王爾德成為當時少數能遊走英國愛爾蘭的上流人士。不過,隨著得到爵士這榮耀後,威廉.王爾德夫婦的名聲如日方中之際,卻被一位名叫瑪莉.崔佛斯的女病人纏上。瑪莉開初與兩夫婦的關係不錯,但隨著時間過去,威廉.王爾德夫婦對她疏離,瑪莉開始反擊。她寫了一本小刊物,名叫《佛蘿倫絲.波義爾.普萊斯:又名警世醒言》,內容是奎爾普醫生與他太太的故事。其中有一段描寫了奎爾普醫生與一位叫佛蘿倫絲的女病人相遇的情景:

想奪門而出,卻被機警的奎爾普攔住,他突然跪下,想要熱烈表達愛意、絕望與悔恨;但嚇壞的佛蘿倫絲哀求讓她離開這危險的地方。明白這是無法彌補的羞恥,這永恆的毁滅會牽連她年輕時的朋友,還有眼前的這個老人已來日無多,她不敢大聲警告。她害怕他已經瘋了,她這麼說,還乞求放過她。(頁101)

瑪莉印了一千本,送給威廉.王爾德夫婦,他的病人還有他們的朋友。當然,明眼人一看就知講威廉.王爾德。當時威廉.王爾德的社會地位崇高,遊走英國愛爾蘭兩地,這本小刊物在這個時段出現,影響他們夫婦二人的聲譽,所以王爾德太太寫信給瑪莉的父親反擊:

先生——你可能不清楚令千金在布雷的不光采行為,她與當地那些卑微的報童抗交道,指使他們發送寫著我名字的侮辱標語,以及暗示她與威廉.王爾德爵士私通的小刊物。她要讓自己丟臉不干我的事;但她羞辱我的目的是希望敲詐金錢,她之前已經數次向威廉.王爾德爵士索討,還威脅如果不從便會變本加厲,我想是該告訴你,日後她再威脅要羞辱我們,也不會從我們手上拿到一毛錢。她永遠也拿不到她如此卑鄙看待且要求的丟臉代價。(頁103、104)

瑪莉看到這信後,決定控告王爾德太太誹謗,要求兩千鎊的賠償,而威廉·王爾德爵士亦成了共同被告,因為法律上他要為他妻子的民事犯罪負責。

我還記得當年有「小甜甜」之稱的龔如心案件開庭時,每日都有如看「八卦」新聞般的法庭消息。威廉.王爾德夫婦案在當時亦是如此。他們兩婦夫與瑪莉的信件、對話,完全在法庭公開。結果,威廉.王爾德夫婦敗訴。不過,他們的生活沒受太大影響,畢竟是跟私德有關。但作者指出這法庭如何影響他們的兒子奧斯卡.王爾德:

這並不表示一八六四年時對威廉.王爾德爵士的指控,以及控告他妻子的誹謗訴訟有任何政治意涵。那件官針對是個人、性,與親密關係。但它確實表示,在梅利恩廣場那棟養育奧斯卡.王爾德的宅邸裡,上法庭的經驗與入獄是件平常,甚至異常崇拜的事。在他雙親舉辦晚宴中,關於忠貞的定義,不論是針對王權或是針對維多利亞時期有關性的習俗,從來沒有穩定過。(頁114)

奧斯卡.王爾德亦面對同樣官司。只是他的結局並非如他父母般,對生活沒大影響。他所面對的,是身敗名裂:入獄兩年,他的朋友都離他而去,結局有如《道林.格雷的畫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ey)般。「可幸」是他沒有放棄創作。他在獄中完成兩部重要的作品:詩作《雷丁監獄之歌》(The Ballad of Reading Gaol)和書信集《深淵書簡》。

W. B. 葉慈的父親約翰.葉慈是一位律師,也是一位畫家。不過在W. B. 葉慈的眼中,這位父親是沒有執行力,所以沒有完成他的畫作。W. B. 葉慈有這樣的提及他的父親:

他就是意志薄弱楊無法完成他的那些畫作,也因此毁了他的事業。他甚至痛恨其他人展現意志⋯⋯我認為要成就藝術或人生所需要的那些特質,似乎對他而言都是「自我中心」或是「自私自利」或是「蠻橫無理」。我得逃離這個家族的漂泊不定、單純簡單與無助,這也促使我跟韓利與莫里斯這種有領導力的人來往,並與他的朋友疏遠⋯⋯(頁152)

兒子對父親不滿,父親也同時對兒子不滿。約翰·葉慈批評兒子的作品「根本晦澀難懂」。最後,兩父子更因為一本小自傳,讓他們的關係去到谷底。

詹姆斯.喬伊斯的父親約翰.喬伊斯當過會計秘書、收稅員,亦是位歌唱家。如果你以為他算是有錢的,那是錯的,因為他與妻子共誕下10子女,詹姆斯.喬伊斯是他們的長子。即使收入穩定,要養活10個子女,實在困難。結果,他所有的財產都用光。

在詹姆斯.喬伊斯的眼中,他父親並不是好父親,至少他酗酒的問題,已經成為家中的炸彈。書中有這樣的記述:
史坦尼斯勞斯記下了他父親所有的醉態與怒氣,包括有次約翰·喬伊斯「作勢要勒死」他的妻子:他發酒瘋衝向她,還掐住她喉嚨,大吼:「主啊,現在是了結這一切的時候了。」房間裡的孩子們在他們之間亂跑、尖叫,但我哥哥鎮定地立刻跳產家父的背,讓他失去平衡,他們便一起跌倒在地上。家母一把抱起兩個最年幼的孩子,跟我姐姐一起逃到鄰居家裡。
(頁224、225)

讀到這裡,不禁讓我想起《都柏林人》中的〈如出一轍〉的結尾,法林頓因為工作上的挫敗、酒館被人奚落。結果他在酒館回到家,拿著拐棍打自己的兒子發洩。

所以詹姆斯.喬伊斯在他的作品,「毫不客氣」地書寫他父親的「是非」。比如〈恩典〉中的主角克南,從樓梯摔下來。之後他的朋友為了幫助這朋友,找了神父告解。這事其實是真有其事,主角就是約翰.喬伊斯:

⋯⋯故事的開頭是發生在喬伊斯父親身上的真實事件,在與葛拉夫頓街交接的哈利街有家約翰.諾蘭酒吧,他在去廁所的途中從樓梯上摔下來。他的朋友,同時也是都柏林公司的官員,湯姆.戴文(Tom Devin)救了他。構思故事時,喬伊斯將摔倒的柯能先生(Mr. Kernan)的背景從他父親換成了喬伊斯家的鄰居迪克.松頓(Dick Thornton),他是位品菜師兼歌劇的愛好者。而〈恩典〉中宗教僻靜[註1]的故事情節則是史坦尼斯勞斯曾與父親與他幾個朋友到嘉迪納街教堂(Gardiner Street Church)參加過這類的僻靜。(頁233)

《文學家的父親》的英文名稱為”Mad, Bad, Dangerous to Know: The Fathers of Wilde, Years and Joyce”。”Mad, Bad, Dangerous”,即「瘋狂、惡劣、危險」。我從書中看到這三位大文豪的父親的人生,是多麼的令人吃驚。亦看到,父親的行為,是如何影響兒子們的思想,甚至他們的作品:在作品中「謀殺」他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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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僻靜:retreat,即在神面前靜思

《文學家的父親》(博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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