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缸里的性欲和攻击欲

离开故国三四个月了，每当大课一下，人群分散，总有离群索居，虽身处热闹街巷却心灵萧索的感觉。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人都是孤独的岛屿”这个比喻的准确性：这个世界像是广阔的大海，容纳了不同的爱好、生活习惯、教育背景。我们每个人只是填了其中很小一块土，在茫茫大海中有方寸立足之地。只有关注点相似或是背景相似的人，才有缘隔海相望乃至两个小岛粘连到一起。

中美相隔远矣，两国的所谓“问题意识”，更是相差悬殊。在我看来，中美最大的差异在于对人的两个基本欲望–––性欲和攻击欲的处理态度。中国曰压抑，美国曰释放。我华夏对于情色的压抑不必说了，不仅政府的宣传把“黄”和“赌毒”并列，民间对性的态度还是十分保守。很少的中国家长会跟自己的孩子谈性，前段时间老师在学校穿裙子都会被家长骂不像正经人，其禁锢守旧，可见一斑。

攻击欲则是更有意思的一点。攻击欲既体现在肉体上的进攻意识，也体现在精神上的质疑、反对、排斥。球场上的身体对抗，拳击场里的拳拳到肉，法庭cross examination的唇枪舌剑，媒体上的文化论战，都是攻击欲的直接体现。一个自称崛起了的文明大国，在这些场景里，应该是“元气淋漓”的、“打碎一个旧世界”的。

可惜实际上我们的国家非常压抑攻击欲。它要求舆论一致，在一切值得辩论的重大问题上不允许思考，只允许服从。如果在这些问题上出现了和官方结论不一样的说法，就是“诋毁”。最近的科大讯飞评论毛泽东事件就是个崭新的例子；在体育场上，要求人和人直接身体对抗的体育项目中国的成绩已经不能看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国内联赛的激烈程度实在太低。曾经在北京踢过一场球，大爷觉得我动作太大，把他撞到了。拜托，这不是太极八段锦的吸气呼气，这是球场如战场的足球！我们的人民受了多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熏陶，从酱缸里爬出来就喜爱“智取”、“巧”，而对力量这一项自认不比白人黑人，直接认输。

如果我们的文化压抑这些欲望，可以直接把性欲和攻击欲彻底阉割，人人做圣人，个个都成佛，那鄙人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可恨就可恨在，这些被压抑的欲望不仅不会消失，还会扭曲变形，以更大的力量反弹回来。男性的对女性身材的欣赏被无端压抑，他们会偷拍女性、尾随女性、性侵女性。国家政治生活不是明目张胆的骑士决斗，而是波谲云诡的宫廷政治。这其中秘辛如果某党不公开密档，那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极目远眺，松泉林下，黄叶绿松，可安吾心。惟有遥想故国，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