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抑郁去看医生,是chosen family 陪我

小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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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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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2022年底开始给未来家Family写的“Chosen Family”系列中的第二篇,当然这个系列到目前为止还没写几篇哈哈哈哈。因为拖延,也因为很私人。今年(2024年)会慢慢开始再写一写。

编辑:上期,小毛在《离家人远点,我才能爱他们》中,向我们讲述了自己和家人之间关系的变化,大家读完是否对“家人”与“爱”有了更多思考呢?有时,血缘关系最深的人,未必是最愿意看到“最完整的你”的人。本期我们继续带来mm豆讲述的#ChosenFamily系列第二篇,听ta说说关于自己的一段抑郁往事和过程中如何获得支持的。

当我下定决定“离家人远点,再爱他们”的同时,我也开始了另一个尝试:记录Chosen Family们带给我的启发,勇气,陪伴,惺惺相惜和爱。

我想讲的第一个Chosen Family故事,和我的抑郁症有关。过去两年里,陪伴我经历抑郁的,是林奕含的婚礼演讲视频、Chosen Family们,还有我自己。

我"失灵"了

2019年10月,是我留学生活的第二个学期期末,课程已经结束,只剩下成堆的论文要读,essay要写。

也就是在这时候,我发现,我"失灵"了:连续好几天,我枯坐在电脑前,一行行英文看过去,却没有一个词进了脑子,更别提要产出什么自己的观点和论述了。眼看交作业的日期越来越近,我却什么都不想做。

我查阅了学校延期交作业的申请流程,一条条标准把我打回原形:我要怎么自证我当前的状态并不适合学习呢?

林奕含在婚礼演讲中讲述抑郁症如何影响她

作为一个在对心理疾病有强大病耻感的环境中长大的人,我隐约知道,压垮我的不是某一次事件、某一个人,或某一段经历,而是太多难以言说的东西。我之所以在某个点"失灵",也并非这个点有多么可怕,而是我的水终于满到溢了出来:

过往二十多年人生中所有没被看到、没得到帮助、没被公平对待的时刻积累到了顶点,毫无预兆地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倾泻了出来。

而我从未被预警过人生会经历这样的倾泻,也从未被教育过该如何面对。

林奕含婚礼演讲截图

TA陪我看医生

幸运的是,有人告诉了我该怎么做。

ta是我刚好在那段时间认识的一位朋友,第一次见面,ta就跟我讲了自己有抑郁症的事,这让我感到很被信任。所以,"失灵"后,我也选择把自己的状态告诉了ta。

ta陪我一起去自习,收留我住在ta家,陪我聊天到天色变亮,给我做饭,告诉我不用害怕申请作业延期,帮我搜索能尽快问诊的医院,帮我挂号,并在就诊当天陪我一起去医院。现在打出这段,我还能感觉到一种"被稳稳接住了"的安全。

林奕含婚礼演讲截图

接诊我的GP(general practitioner)是个白人老头,我说了两句就哭了。但我们之间横亘着文化、语言、性别的差距,作为GP他在当时能为我做的就是签下一张"此人在一个月内不适合学习"的statement,帮助我申请作业延期。

对他来说,任务完成,但对我而言,一切才刚刚开始。


回国,确诊

看完GP没多久,我就回国了。回来前我就在反复盘算一件事:去精神卫生中心看医生。出于各种原因,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去。

我也想过是否要让爸妈陪我去,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我掐灭了,吓退我的还是那一点:我感到了强烈的"自证"的压力。

我会想起跟他们讨论校园霸凌的社会新闻时,我妈曾说"这点小事就闹自杀,现在小孩太脆弱了"。或许她无心,但这话实在让我感到残忍。我没有办法接受他们也可能对我说出这些,光是想象一下我就感到非常痛苦。

林奕含在婚礼演讲上用白血病类比抑郁症,她说人们不会问一个白血病人说“让白血球乖乖的很难吗”,但人们会对抑郁症患者说“心情好一点很难吗”

于是,我直接买了去另一个城市的机票,打算看完医生再回家。

还是很幸运,回国前,有另一个朋友主动提议陪我一起去医院,因为ta之前也陪别的朋友去过。

国内的就诊条件并不是很友善。等候大厅一直处于很嘈杂的状态,到处有人排队、插队、高声对话;就诊名单会在墙上的屏幕上滚动播放,轮到的时候,会有喇叭大声地喊出你的全名;哪怕进了诊室,医生的门也常常关不上,总有人敲门或直接推门进来......

好在有朋友陪我,ta告诉我大概会有哪些流程,在我和医生对话时帮我把住门,帮我记住医生的建议,在我做各种检查时耐心等候,帮我排队、缴费、拿药。

整个过程,ta 并不追问我的状态,只是陪我随意闲聊,仿佛我们只是出来喝一杯咖啡。


我选择ta们,ta们接住我

从19年到现在,我已经连续吃药以及接受心理咨询快两年了。

这两年里,除了需要买药和给咨询费,我和爸妈从未就这件事进行任何正面的交流。我能想到的唯一一次对话是我假期回家,我爸嘱咐我"别让奶奶知道'这个',免得她烦神"。他或许是好意,但每次想起这句话,我的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林奕含婚礼演讲截图

我知道,我在回避,爸妈也在回避。现在我已经不再需要他们支付这部分费用,所以我想日后大概也没有必要在他们面前提起我的抑郁。

但与此同时,我主动选择了另一些人,向ta们打开,向ta们求助,ta们也尽其所能接住过我。

除了前面两位陪我去看医生的朋友,还有另外的朋友曾经在一些时刻托举过我。ta们主动问"我可以为你做什么",ta们在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陪伴我好几个小时,ta们跟我说"我们刚好时差相反,睡不着可以找我说话"......

林奕含婚礼演讲截图

我认ta们为我的chosen family,ta们的存在,甚至让我觉得:我可以不信任医生和医院混乱的就诊流程,不信任父母和他们无意识的回避,但我信任ta们。

这两年里,林奕含的婚礼演讲我常翻出来看,她说“我想要成为一个对ta人的痛苦有更多想象力的人”。

很幸运,我的chosen family们正是这样对我的:在看到抑郁症的标签前,ta们选择先看到我。

或许,我永远都不会和爸妈面对面聊抑郁症这个话题,但没关系,我正在练习接受他们是“只愿意看到一部分的我”的遥远的家人。

但与此同时,我为自己选择了另外的家人,我的Chosen Family们。

ta们愿意看到尽可能多面的我,也因此成为我在心理距离上更靠近的人。这是一种双向选择:我们互相走近,彼此接住。

排版|毛毛

审校|阿烂

CC BY-NC-ND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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